帘子落下了。
那惊鸿一瞥的高华风仪却仍在眼前。
人群一起呆住了,目光追随着远去的牛车,久久收不回来。
魏明肃擡腿从几个目光呆滞的行人间走过去,转身,背对着牛车,继续往城门方向走去。
那是他第一次见到卢华英。
……
“阿郎。”
矮小少年打了个哈欠,走进屋。
“我在牢房守了一夜,卢三娘睡着了,医者说她现在太虚弱,短时间内不能再次接受审讯。”
魏明肃在看公文,淡淡地“嗯”一声,问:“仵作重新验过尸身了吗?”
少年看他眼底发青,显然是看了一夜公文,累极了才趴在案上小睡了一会儿,有些心疼,却不敢劝,回答说:“同进和仵作一起去验尸了。”
魏明肃把理好的供词放在一边,翻出一张写了名字的麻纸,递给少年,道:“去请他们。”
西州府兵按照麻纸上的名字,敲响一间间房门。
贵公子们被一个接一个请到堂中问话。
柴雍和裴景耀也被请了过来。
还没轮到他们,裴景耀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问:“三郎,你说这位魏刺史会不会像大嫂说的那样报复三娘?”
说到报复两个字时,他想起自己的大哥,脸色有点难堪。
柴雍摇头:“我看不出来,不过至少他是真的在查案。”
夜里,普布却送回一个让他不敢置信的消息:“刚才户曹和县令问魏刺史,要不要向西州都督禀告那十个府兵失踪的事,好派人去抓捕,魏刺史说不必,卢娘子嫌疑最大,那十个府兵只是怕被追究护卫不力的责任,所以潜逃了。”
他叮嘱裴景耀。
抄经生有官府抄经生,他们隶属门下省丶秘书省,经过专业的书法训练,专门学习字体,有些还师从过书法名家,被称为楷书生。
佛教传入中原後,为供养丶念诵佛经丶积累功德,抄经生这个职业应运而生。
柴雍回过神,不知魏明肃为什麽问起这个,点头,将当日的情形和武延兴後来因为溺水得了场急病的过程都详细复述了一遍。
柴雍忍不住悄悄打量他几眼,眼前的男人像神都的传言一样,表面上看是个沉峻冷冽的书生,眼眸漆黑深沉,有种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清冷淡漠,他想象不出来这个男人几年前竟然敢不顾身份之差,去国公府提亲。
“普布,你拿上我的信,出城去,你见过押官和那几个府兵,试试能不能追查到他们的下落。”
魏明肃作为民间抄经生,抄写的佛经整齐美观,可以和官府抄经生的作品媲美,既能写冲和匀净的楷书,也能写刚健的草书,刚柔并济,名噪一时。
柴雍写好几封信交给普布,吩咐道。
柴雍不禁为卢华英担心起来:魏明肃对教他经史的老师的报复心都这麽强,他会怎麽对欺骗过他的卢华英?
柴雍很後悔,他应该早点怀疑那些府兵的,现在人跑了,就怕柳城官员为了推诿责任,坚持原来的判决。
魏明肃果然是做过抄经生的,写字速度很快,柴雍说完,他也记录好了,换一张纸,问:“柴世子,你们准备从神都出发时,郡王在不在护送经书的名单之中?”
“柴世子,刺史请您进去。”
普布应喏,拿着信离开。
魏明肃出身很低,小时候在寺院跟着僧人学佛经,长大後拜一位祭酒为师,学习经史。後来魏明肃作为丘神绩的副手,在巴州逼死了皇子李贤,祭酒悲愤欲绝,深以为耻,把他逐出了师门,留下一句“竖子阴险,不知廉耻”後,辞官回原籍了。
有人说,肖祭酒是怕被魏明肃报复才匆匆辞官逃回了原籍。
半个时辰後,普布带着信回来了:“世子爷,魏刺史今天早上下令了,从今天起,我们这些从神都来的人,全都不准离开柳城一步,违抗命令者,立斩无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