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晖走了进来,环顾一眼简陋的屋子,道:“怎麽这麽黑?你能看得见佛经上的字?”
魏明肃起身,打开一只箱子,双手在里面摸索了一阵,拿出几截很短的蜡烛头,点上了。
光线亮了一点,樊晖这才看清箱子里都是一些蜡烛头,看样子是魏明肃收集的,皱眉道:“你怎麽留着这些?”
魏明肃道:“这些还可以用,扔了可惜。”
樊晖家里富甲一方,漫不经心道:“这些蜡烛头怎麽能用?都拿去扔了吧。”
权贵富家丶官宦巨豪生活奢靡,都热衷举行盛大的宴会,宴会上烛火通明,不止每间房里要燃蜡烛,从外面的朱门到女眷的内
院,都有豪奴仕女手持莲花瓣烛台,为宾客们照明,一晚上就用掉几百支蜡烛。
魏明肃听出樊晖话里的不屑,道:“樊兄,一支普通的蜡烛便要几百钱。”
樊晖怔了怔,又环顾了一眼魏明肃的屋子,目光落在魏明肃身上的旧袍子上,一句话脱口而出:“我知道你穷,不过想不到你这麽穷!”
话说出口,樊晖才意识到自己的唐突,尴尬得说不出话,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让樊兄见笑了。”魏明肃道,脸色平静,没有因为被同窗当面说他穷而恼怒,也没有窘迫,目光大方坦然,“樊兄深夜前来找我,有何指教?”
樊晖以为他会翻脸,都准备拔腿夺路而逃了,闻言愣了一愣,暗暗松了一口气,留了下来。
两人一番深谈,樊晖不由对魏明肃刮目相看,大有相见恨晚之感。
第二天,樊晖和其他人说了昨晚的事。
他和同窗感慨魏明肃确实是有真才实学的,肖祭酒收魏明肃做学生,一定是真的欣赏这个学生。
同窗却对魏明肃的蜡烛头更感兴趣。
这事立即传扬了出去,不久之後,连肖祭酒都知道魏明肃舍不得用蜡烛,特意送了他两支,说了些“人穷志坚”勉励的话。
一个月後,肖祭酒带着家人去辋川小住,邀请几个学生和他一起去别院。
樊晖和魏明肃都在受邀之列。
山中枫叶红遍,秋色明媚斑斓。
衆人早上读书,下午陪肖祭酒进山观赏秋景,傍晚时师生归来,坐在树下品茶,肖祭酒点评衆人的文章。
这日,肖祭酒看过魏明肃的文章後,脸上露出一丝笑容,颔首道:“不错。”
衆人都看向魏明肃。
他被肖祭酒邀请来辋川,已经出乎衆人的意料,肖祭酒还经常夸他的文章,衆人都很不服气。
出身低微的人,怎麽能和他们这些贵公子平起平坐?
一人低声说了几句话,其他学生窃笑起来。
正好管事过来禀报事情,肖祭酒起身出去了。
“魏贤弟!”
有人叫魏明肃。
魏明肃擡起眼睛。
王公子指着屋檐下的灯笼,笑着道:“魏贤弟,我这里有不要的蜡烛头,你要不要?都给你拿去吧。”
一阵哄笑。
樊晖十分愧疚,後悔自己太多嘴,回到房里,吩咐下人挑几支笔给魏明肃送去。
下人应是,不一会儿带着笔匆匆回来了,道:“郎君,魏郎君出事了!莫郎君说,魏郎君偷了他的东西,现在莫郎君带着人要搜查魏郎君的屋子!”
樊晖大吃一惊,急忙赶到魏明肃的住处。
学生们都住在别院的客房,魏明肃的院子在西边。
樊晖赶到时,十几个亲随簇拥着几位面色阴沉的锦衣公子,站在院子里,和魏明肃对峙。
莫公子质问魏明肃:“你敢发誓,你没偷我的东西?”
魏明肃看着他们,一字一句道:“魏某没有动过莫兄的东西。”
莫公子冷笑:“你说没有,可是我的随从都说看见你拿了我房里的东西,难道他们都在撒谎?魏明肃,同窗一场,我知道你只是一时糊涂,我不会报官,你把东西拿出来,今天的事情就当没发生过。”
旁边几个学生劝魏明肃:“莫兄都这麽说了,魏明肃,你把东西还给莫兄吧!你只是不小心错拿了他的东西,拿出来就好了。”
“对,我们都知道,你不是故意的。”
“拿出来,这件事只有我们知道,闹大了报官,你的前途可就都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