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末的夜晚,风还是有些凉。
温聆筝走进芝兰院的时候,方嬷嬷的孙子还守在院门边,只是靠着墙睡着了。
走进屋,温聆筝一眼瞧见t了方嬷嬷,她正守在裴敬床边,手里拿着绣棚绣花。
她在屋内熏了安神的香,窗子又关得严实,滞留在屋中的空气显得有些闷,连临窗的花几上摆放的黄色杜鹃花都蔫蔫的。
温聆筝颇觉不适,兀自扇了扇鼻前的空气:“这是谁燃的劳什子香?”
听见声音,方嬷嬷放下手中物什,赶忙起身向温聆筝解释,“大娘子莫怪,这是安神香哥儿前些时候染了风寒,夜里总咳,燃这香他好睡些,我这才点上的。”
方嬷嬷的理由虽说正当,可一向对气味敏感的温聆筝却还是觉得有些不对劲。
她又深吸了一口气。
萦绕在她鼻间的香气虽说较平常稍浓了些,但依然是普通安神香的味道。
疑虑稍减,温聆筝走向榻边,顺口朝方嬷嬷询问道:“这安神香是哪来的?可是量用大了?怎麽感觉比寻常的安神香味道重了不少?”
“敬哥儿还小,纵是要燃也不敢用这麽大计量啊!快将它熄了,把窗子开条缝来透透气,再隔一扇屏风,别让风吹到敬哥儿就是了。”
榻上,裴敬浑身烧得滚烫,小脸红扑扑的,温聆筝看着心疼,忙将他额头上的帕子取下,再给换上了新的。
方嬷嬷不情愿,本想劝阻,但见温聆筝眉头紧蹙,意思坚决,到底没敢违背她这个当家大娘子的意思。
她不情不愿地把香熄了後,这才回答道:“前些时候哥儿夜里咳得狠,睡得不好,老太君心疼哥儿,这才吩咐送了些安神香过来给哥儿使。”
又见翠萝跟在後头,搬了一小扇屏风进屋来,也便厉声喝斥道:“哥儿年纪小,一点小风寒罢了,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你这大半夜地又做什麽要闹得阖府都不安宁?”
“嬷嬷你这说的是什麽话?怎麽是我闹的?”翠萝年纪虽小,但性子泼辣,又是家生子,老子娘在裴老太君面前也颇为得脸,现下也不肯再受方嬷嬷的气。
翠萝:“哥儿午後就有些烧了,只因嬷嬷你说小孩子家的,发烧是常事,让先拿冷帕子降降温,捂出一身汗,退烧了也就好了,我这才没立刻去禀了大娘子。”
“可半日功夫下来,冷帕子都不知道换了几茬了,哥儿却越烧越厉害,眼见着再烧下去都要惊厥了,我还没问嬷嬷您这安的是哪门子的心呢?”
方嬷嬷被翠萝怼得面红耳赤,张开嘴就叫苦连天,直言冤枉。
可本就对方嬷嬷怀有疑虑的温聆筝,经由翠萝这麽一提醒,心中疑云更深。
虽说这个翠萝忠不忠心还两说,可这个方嬷嬷,只怕是……
她不由回忆起了前世。
奈何前世裴敬归京的时间点,已是她嫁入定北侯府之後,故而裴敬一开始就是由她照顾,自然也就没有方嬷嬷与翠萝这两人。
头一次这麽清晰地意识到自己的重生改变了事情的既定发展,温聆筝有一瞬心慌,但还是很快镇定了下来。
她的目光从方嬷嬷面上扫过,眼神冷了些许。
一个签了死契的,靠主人家谋生的嬷嬷,真的会有胆子‘谋害’小主子吗?
——除非,有人给出了非常动人的利益在驱使着她……
温聆筝心头一凛,直觉让她不由将裴敬的病和裴准的事联系到了一块儿……心中凉意顿起。
若事情当真如她所料,这府内可还有一寸没被那幕後黑手渗入之地?
未免打草惊蛇,温聆筝只得暂且隐忍不发。
“敬哥儿还病着,你们就在他的病榻前这样吵吵?”
看向翠萝,温聆筝道:“你去府门边等着吧!沈先生一到,立刻把他带到芝兰院来。”
至于方嬷嬷,也被温聆筝借口支开了去。
二人接连离去,摇光又开了半扇窗子,微风卷动了里屋的空气,那腻人的香气散去不少,温聆筝突觉清净的同时,心绪也清明了几分。
鼻尖安神香的气息似乎仍有残留,方嬷嬷的一句句话不由从她脑海中浮现出来。
裴老太君送来的?
温聆筝眉心颤了一颤,嘴上没再多言,心上却记下了这件事,唤来白榆耳语了一番,让她悄悄去趟荣寿堂,找常嬷嬷了解下情况,但尽量不要惊动裴老太君。
白榆年纪小,不常出芳华院,是个眼生的,她趁着夜色溜出芝兰院时,并不惹人注意。
她前脚刚走,後脚玉衡和行云也带着郎中到了。
……只是,却并非沈确。
玉衡快步走到温聆筝身边,“同心堂的人说是小公主傍晚时落水了,沈先生是被急诏入宫的。”
——居然有这麽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