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刀
油灯的火苗轻轻跳跃,将沈兰君娟秀而沉静的脸庞映照得半明半暗。她指尖蘸着清水,在粗糙的木桌上画着简易的示意图。
“郝仁德的地窖里藏着的,不仅是电台,还有一批崭新的‘三八式’步枪零件和弹药。”她的声音压得很低,确保只有桌对面的顾铁山能听见,“数量不多,但足够武装一个小队。看来,他们不仅在收集情报,还在暗中储备武力。”
顾铁山目光落在那些水痕勾勒的线条上,如同审视着战场沙盘。“黑龙会……胃口不小。”
“所以,我们不能让他们安稳地发展下去。”沈兰君擡起眼,眸中闪过一丝冷光,“瞎眼豹那群土匪吃了大亏,绝不会善罢甘休。他们盘踞的老巢‘黑云寨’,离这里不过几十里山路。而郝仁德背後的人,定期会有一支僞装成商队的运输队,从黑河方向过来,补充物资,取走情报。”
她的手指点在代表运输队路线的水痕上,然後缓缓划向代表黑云寨的方向。
“据耿大山说,黑云寨的大当家‘座山雕’,是个睚眦必报丶又极其贪婪的人。瞎眼豹是他磕过头的把兄弟。”
顾铁山立刻明白了她的意图:“让土匪,去劫日僞的运输队?”
“不错。”沈兰君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我们需要一个机会,让‘座山雕’确信,有一块肥肉即将从他嘴边经过,而且这块肉,还跟他兄弟被打伤有关。”
计划的关键在于情报的传递,必须自然,不露痕迹。
几天後,临江屯唯一的酒馆里,赵小栓和几个屯里的後生凑钱打了点劣质烧酒,正喝得面红耳赤。几碗酒下肚,话匣子就关不住了。
赵小栓挥舞着手臂,满脸兴奋地吹嘘:“……你们是没看见!顾大叔就那麽一根扁担,噼里啪啦!把那群土匪打得哭爹喊娘!那个瞎眼豹,吓得差点尿裤子!”他刻意压低了声音,却又保证能让邻桌几个看似路过的山货商人听见,“要我说,还是顾大叔仁义!要是动用真家夥,就咱们屯里那些老套筒,能跟人家比?我听说啊,北边来的有些商队,那护院的家夥,才叫一个精良!都是簇新的快枪!”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那几个“山货商人”交换了一下眼神,匆匆结账离开了。
与此同时,顾铁山以加固院墙为名,向耿大山购买了一些木材。在交割的时候,他看似随意地提了一句:“耿大哥常在山里走,听说北边过来些商队,路子挺野?”
耿大山是个直肠子,也没多想,嘟囔道:“可不是嘛!有些队伍邪性得很,骡马驮的东西沉得很,盖得严严实实,护院的眼神都带着杀气,比土匪还横!好像过几天又有一队要从老鹞子沟那边过……”
消息,通过不同的渠道,若有若无地飘向了黑云寨。
三天後的傍晚,赵小栓气喘吁吁地跑进铁匠铺,脸上带着压抑不住的激动和一丝後怕:“顾大叔!沈姨!出丶出大事了!老鹞子沟那边,打丶打起来了!好像是黑云寨的座山雕,劫了一队北边来的商队!我的天,打得可凶了!枪声跟炒豆子似的!”
沈兰君和顾铁山对视一眼,平静无波。
“小孩子别瞎打听,离远点,小心流弹。”沈兰君温和地叮嘱道,递给他一个刚烤好的红薯。
赵小栓接过红薯,嘿嘿笑着跑了。
後续的消息断断续续传来。那场火并异常惨烈。座山雕显然是有备而去,调动了山寨大半人手。而那支“商队”的护卫也极其顽强,装备精良,给土匪造成了不小的伤亡。最终,土匪仗着人多地熟,还是攻破了商队的护卫,抢到了不少物资,但座山雕的一个得力手下也折在了里面,据说就是被商队护卫那种“簇新的快枪”打死的。
消息传到郝仁德耳中时,他正在拨弄算盘,闻讯手指一僵,脸色瞬间变得铁青,那总是挂在脸上的和气笑容消失得无影无踪。他猛地站起身,在铺子里来回踱步,眼神阴鸷得吓人。
“废物!一群废物!”他低声咒骂,不知是在骂土匪,还是在骂运输队的人。
几天後,一个穿着体面丶戴着金丝眼镜丶商人模样的人在黄昏时分悄然走进了“福瑞杂货铺”,直接进入了後院。郝仁德恭敬地将那人迎入屋内,紧闭房门,直到深夜都未曾出来。
顾铁山在自家院中,远远瞥见了那个背影,虽然只是惊鸿一瞥,但那人的气度与步伐,绝非普通商人。
“看来,我们钓到了一条不小的鱼。”沈兰君在窗後轻声道,眼神锐利如鹰,“打了小的,引来老的。郝仁德背後的人,坐不住了。”
借刀杀人之计,成功挑起了土匪与日僞的火并,削弱了双方。但同时也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巨石,激起了更深层的漩涡。更大的风暴,正在酝酿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