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锦瑟华年
贞观二十七年的上元灯节,长安城迎来了一场前所未有的盛宴。襄阳长公主在新建的芙蓉园设宴,遍请长安城中的新贵名流。当柳宝儿收到那张泥金请帖时,正在与崔九郎商议开辟南海商路的事宜。
"长公主的赏梅宴。"崔九郎瞥见请帖上的印记,眉梢微挑,"这可是长安城最难进的宴席。"
柳宝儿将请帖轻轻放在案上,继续刚才的话题:"广州港的市舶使已经打点妥当,但南洋商路的风浪。。。"
"风浪再大,也大不过人心。"崔九郎打断她,目光落在请帖上,"你可知这赏梅宴意味着什麽?"
她当然知道。自从大通柜坊成为皇室采买,她这个"窦娘子"在长安城的地位已然不同。但真正被顶级权贵圈子接纳,这还是第一次。
"九郎可要同去?"
"自然。"他唇角微扬,"总要有人为你挡酒。"
上元节这日,柳宝儿难得地精心打扮了一番。她选了一袭湖水绿的织金襦裙,发间依旧簪着那支算盘金簪,只在鬓边添了一朵新摘的白梅。当她出现在芙蓉园门前时,引路的侍女都不禁多看了两眼。
园内早已宾客云集。襄阳长公主端坐主位,见她进来,含笑招手:"早就想见见咱们长安城的'财神娘子',今日可算见到了。"
柳宝儿从容行礼,姿态优雅得体。崔九郎跟在她身侧,适时地为她引见各位勋贵。她应对得宜,言谈间既不失恭敬,又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
"这位窦娘子,倒不像传闻中那般。。。"一位郡夫人低声对同伴道。
"看着很是知礼。"
宴至中途,侍女捧上一盆罕见的绿梅。长公主笑道:"这是岭南新贡的,据说十年才开一次花。窦娘子见多识广,可曾见过?"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柳宝儿身上。她缓步上前,仔细端详片刻,轻声道:"民妇不曾见过绿梅,但见其枝干苍劲,应是罗浮山所産。听闻此梅需得特定的山泉浇灌,能在此地盛开,想必费了不少心思。"
长公主眼中闪过赞赏:"果然见识不凡。"
这时,侍从呈上一盘新鲜的荔枝。在这个时节,这等鲜果可谓价值连城。柳宝儿看着那晶莹剔透的果肉,忽然想起很多年前,她第一次尝到荔枝,还是崔九郎差人送来的。
她下意识地看向他,却发现他也在看她。四目相对间,竟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怀念。
"窦娘子尝尝。"长公主亲自递过一颗荔枝。
柳宝儿接过,指尖不小心沾了些汁水。她正要取帕子,一方素净的绢帕已经递到面前。崔九郎的动作自然得仿佛只是顺手,但她看见他耳根微微泛红。
这一幕落在衆人眼中,顿时引来不少意味深长的目光。柳宝儿镇定自若地拭净手指,将绢帕折好放在一旁,转而与身旁的夫人讨论起岭南的风物。
宴席将散时,长公主特意留下她说话。
"本宫听说,你在大通柜坊设了义诊,还资助贫家女子读书?"
"不过是尽些绵薄之力。"
长公主凝视着她,忽然轻叹:"你让本宫想起一个人。"
柳宝儿静候下文。
"本宫年少时,也曾想像你这般,做一番事业。"长公主的目光有些悠远,"可惜。。。"
她没有说下去,但柳宝儿明白了。这个时代对女子终究苛刻,即便是金枝玉叶,也有诸多不得已。
离园时,月色正好。崔九郎与她并肩走在园中的小径上,梅香暗浮。
"今日你做得很好。"他忽然道。
柳宝儿微微一笑:"不过是逢场作戏。"
"不。"他停下脚步,认真地看着她,"今日的你,比任何时候都像。。。"
他顿住了,但她明白他的意思。比任何时候都像个活生生的人,而不是那个永远冷静自持的"财神娘子"。
"九郎,"她轻声道,"我们该回去了。"
马车驶过长安街市,满城花灯如昼。柳宝儿望着窗外,忽然想起很多年前,她第一次在窦家的那个小院里看长安的灯火。那时她只想活下去,只想赚够赎母亲的钱。
如今她拥有了曾经梦想的一切,却发现自己依然在路上。
"在想什麽?"崔九郎问。
"在想。。。"她转过头,眼中映着万千灯火,"明日的早市,胡椒价格该跌了。"
他先是一怔,随即失笑。这才是他认识的柳宝儿,永远在算计,永远清醒。
但不知为何,他竟觉得这样的她,格外真实可爱。
马车在大通柜坊门前停下。柳宝儿正要下车,忽然听见他说:
"後日我要去洛阳一趟,约莫半月方回。"
她动作微顿,随即如常道:"一路平安。"
直到他的马车消失在街角,她才轻轻叹了口气。有些距离,保持得很好,不该逾越。
转身时,她的步伐依旧从容。只是发间那支金簪,在月色下显得格外清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