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冠宇一身白,跪在灵堂中央的蒲团上,低声哭着,肩膀都发着抖。
看得周边的人一阵心疼。
蒋潇潇去上了香,走出灵堂看见许文晚,把人拉到一边轻声问:“怎麽回事?之前不还是好好的麽?”
“女人生孩子,不都是要在鬼门关走一遭的。”许文晚叹了口气,面上也带了些伤感:“有的人挺过来了,皆大欢喜;有的人挺不过来,留下爱着的人一生遗憾。”
“昨儿黄道吉日,阿宇还特意去找人算了,说悦澄福大命大,肯定会母子平安的。”
“本来也是好的,哪知道生了一半孩子突然卡住缺氧,悦澄撑了会儿,到底是没撑住。”
蒋潇潇看着许文晚说话时眸底怎麽都藏不住的惶恐和害怕,在未来的很多年里,都不止一次的想,她和蒋清举结婚後几十年如一日的好,但始终没有自己的孩子,是不是也是因为今日。
路悦澄和蒋冠宇结婚是承父母之命丶媒妁之言,都是为了各自家庭的荣兴被强行架在一起。
所以刚结婚那会儿两个人相敬如宾,如同这世界上大多数的夫妻一样,好似只是搭夥儿过日子。
蒋冠宇不像张承霖丶蒋清举,有自己的理想有自己的抱负,他是喜欢平淡生活的人,自小便喜欢诗词歌赋,是能够为了浪漫付出一切的人。
路悦澄比起普通的小姐夫人喜欢金钗珠宝,她更喜欢书香笔墨,因为此,她与蒋冠宇在相敬如宾之馀,倒也过了一段很幸福的生活。
蒋冠宇和路悦澄都对对方有了爱意的时候,有了那个孩子,只是可惜,时光轮转丶万物更新之时,路悦澄和孩子都没能陪蒋冠宇馀生。
蒋冠宇和张承霖同岁,打小都是跟在蒋潇潇身边最多的。
蒋潇潇隔着很远的距离,看着跪在灵堂中央的蒋冠宇,心头一阵一阵的痛。
到底要如何,才能成就一份圆满呐?
她与言江尚,为了国家和人民分开,他去实现自己的理想抱负,去成就一份或许只是为了自己而言的大业,是大局所趋,她理解,也接受。
张承霖与风月,两个人心里都装着未来和理想,有一个人守着,一个人远行,然後食言。
蒋潇潇曾经总觉得,蒋冠宇和路悦澄这样真好,每日只需要考虑柴米油盐,爱的人日日都能陪在自己身边。
可怎麽即便是这麽简单的希望,都不能被容纳呢?
这乱世,到底还容得下什麽?
“你们俩说人坏话的时候能不能背着点人?”蒋清举的声音乍然从身後响起,把许文晚和蒋潇潇都吓了一跳。
“什麽叫说人坏话?”许文晚先蹙眉开口,语气里全是不能理解。
“就是,”蒋潇潇和许文晚在蒋清举面前,向来是一致对外的:“什麽叫说人坏话?明明是关心阿宇。”
“我真是信了你们俩的邪。”蒋清举向来不觉得她们俩在一块儿能有什麽好话,撇撇嘴擡腿就进了灵堂。
“有病。”蒋潇潇看着蒋清举的背影,白眼翻上天。
“就是!”许文晚也随着她吐槽,一点也不会和蒋清举统一战线。
只是蒋潇潇不知道怎麽,像脑子抽了一样,突然开口:“都是你惯的。”
“蒋!潇!潇!”许文晚乍一听见她的话,先是怔了两秒,反应过来她这好闺蜜确实是吐槽她的之後,咬牙切齿开口一字一顿喊了她一声。
蒋潇潇怂的也快,连连摆手笑嘻嘻道:“有话好说有话好说……”
家里白事不似红事那般,邀请函也没有发出去几张,就比较亲近的自家人和关系非常非常好的同僚前来祭奠,然後选了个黄道吉日阖棺下葬。
之後很长时间,整个蒋家都沉浸在一种非常低沉的氛围中。
外人都不太能理解一个媳妇而已,怎麽就对蒋家影响这麽大。
但蒋潇潇等蒋家人都知道,让蒋家低沉的,不只是因为路悦澄,还有张承霖。
如果说路悦澄没那麽重要的话,张承霖可是蒋元兴的命根子。
蒋元兴人过七十还有一头乌黑浓密的头发,那向来是被身边同僚丶朋友羡慕的。
但知道张承霖牺牲的消息那天,一夜白头,如今一头白发,看着比之前年迈了许多。
也是自那之後,蒋元兴开始慢慢交权,今天给蒋潇潇安排个董事会,明天给蒋冠宇安排个并购案,总之不过两个多月,如今蒋家的産业里,蒋潇潇和蒋冠宇已经有了绝对的话语权。
上海的气候还不算太冷,大雪下一场化一场,到处都是坑坑洼洼的小水洼。
为了迎接阳历新年,蒋家上下已经新换了浅灰的灯笼。
蒋清举陪着蒋元兴在院子里晒着太阳,蒋潇潇和蒋冠宇在书房里处理着公事。
四周都静悄悄地,再没了从前所有人都还在时,过年过节家里那般热闹的场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