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变天了
风月的房间和花月楼里其他姑娘的不一样,规模上大了不是一星半点儿,里面的饰品摆件也华贵许多。
最重要的是,她的房间里有一整面墙的书柜,里面摆满了古书典籍丶趣志小说。
张承霖站在那整面墙的书柜前,像是在思考什麽,又像是就只是在看那些书册。
“那些人来时也会看这些书吗?”
不知道过了多久,张承霖突然开口问风月。
“这屋子里已经许久没有人来过了。”风月低垂着眸子,答道。
张承霖想到昨天容姨对风月的态度,点了点头,倒也能理解了。
青楼里的女子一生能被卖两次,一次是刚进青楼时,一次是盛极一时。
第一次是每个人的机会,不分高低贵贱,不分往日今时,只要老板们想要的那层“膜”还在。
第二次机会要用年岁累积,用美貌丶技术丶口碑共同搭建起一个残破或者坚实的避风港,但这个机会并不是人人都能有的。
此时的风月在第二次,是在花月楼许多年,用许多名声搭建起来的“花魁”。
容姨不会再让她随随便便接客,以在像张承霖这样的“大人物”来时,有能拿得出手的筹码。
在花月楼里很多年的姑娘都会在这第二次机会到来之前,给自己想好出路。
或是拿这麽多年赚的钱给自己赎身也好,或是等“大人物”来时费尽心思让他们带自己走也好,总之没人会在花月楼里等自己年老色衰缠绵病榻的那一天。
但风月不一样,风月是真的有想过把这里当成自己未来馀生的容身之处的。
在遇见张承霖之前。
看见张承霖的那一刻,风月在他那双平静无波的眸子里看见了归属,看见了自己的为未来馀生。
风月不知道他是不是像外面说的那样,青楼常客丶罪臣之子。
也不知道在他眼里的她是不是也是外面说的那样,醉情声色丶堕落沉迷。
但风月知道,她和张承霖原本是两条平行线,他因为国家大义或是因为乱世偷生来到山东,就会有一天因为国家大义或是因为乱世偷生离开这里,他们两个人之间的这条平行线在短暂交错过後,终将重新恢复平行。
或早或晚。
那天张承霖在风月的房间里什麽都没做,只是听着风月弹着筝,从风月的书柜上拿了一本《喻世明言》来看。
风月从他身上看出了一重熟悉的影子,却又一时说不出来是从哪里见过。
她在花月楼太久了,渐渐都快忘了外面的世界。
*
盛东升是一周後离开山东的,他走的这件事只有张承霖和纪豫行知道。
就和他秘密来山东一样。
他走的那天,张承霖接到线报消息——蒋如肃也已经连夜抵达上海。
“要变天了。”
盛东升留下这句话,张承霖和纪豫行沉默着没有作答。
上海局势风起云涌,北平党派明争暗斗,南方地区表面祥和,东北一带已经战火欲燃。
“那天盛先生问我後面有什麽打算,”纪豫行突然开口,像在说一件事不关己无关紧要的事:“回东北还是去南方。”
纪豫行沉默着,听他说完後面的话:“我想了很久,到现在也没有答案。”
“那你呢?回上海还是去南方?”
战争一旦爆发,东北首当其冲民不聊生,而南方……有北方地区的坚守和爱国之人的牺牲,或许会成为最後的安宁之地。
“到党和国家需要的地方去,”张承霖没有迟疑,开口声音不大却满是坚定:“到人民需要的地方去。”
“我张承霖不是什麽好人,但也绝不做孬种。”
纪豫行再开口时,语气里带着昂扬和向上:“到党和人民需要的地方去。”
纪豫行端起茶壶给张承霖茶杯里斟满茶,眉眼倏忽间,张承霖看见了浓厚的落寞。
一闪即逝,又好像是张承霖看错了。
但张承霖知道,绝对不是他看错了,北边战事吃紧,东北的那场大战似乎一触即发,纪豫行家在东北,家人也都在东北,他担心东北胜过其他各地。
可他身上担着党的任务,承载着国家和人民的安宁,他只能遵循安排驻守山东,驻守在“党和人民需要的地方”。
张承霖手指在杯沿上摩挲着,眸中有些许迟疑,不知道在想什麽。
“路都是自己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