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呢?”纪豫行听完他的话,猛地开口问他:“如果你走了那条路,你也会觉得不错吗?”
那条……由张德越安排好的非常顺畅的路。
终归是一路坦途。
“我又没走,”张承霖转头看了他一眼,眼底带着笑意:“我怎麽知道呢?”
“那如果你现在走的这条路输了呢?”
“你会後悔吗?”
纪豫行像是喝多了似的,非要逮着这个并不存在的问题刨根问底。
“我不会。”
张承霖一如既往的清醒,或者说是在别人看来一如既往的疯,这是他认定的路,管它是好是坏是成是败,总归他走了,他就不会後悔。
“我寻的是往後数百年无数国民的幸福安乐,”张承霖转回头去,像是不经意间开口,却又带着并不太明显的怅然:“并非是一时或者片刻的安宁与富贵荣华。”
“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可总要有一群人,不站在这大势里,为了大势里的百姓,为了大势里的安宁,去做出一些牺牲的。”
“我既改变不了大势,那做那个牺牲的人又如何呢?”
“我这一生所求,不过国泰民安罢了。”
听了张承霖的话,纪豫行沉默许久,“你们都是为了光明奉献终身的人,为了国家和人民驻守黑暗的革命英雄终将永垂不朽。”
“你也是啊。”
张承霖突然转身,向纪豫行说了这麽一句。
纪豫行敛眸笑笑,没说什麽。
张承霖也转头回去重新看悬于苍穹之上的那轮明月,一时无言。
“其实我想了很多年,”不知道过了多久,纪豫行又突然开口,拉回了张承霖早已飘远的思绪:“一直都想知道,对于伊丽莎白,何中华到底有没有後悔。”
“这个问题无解,”张承霖沉思许久後,回答他:“最起码对于现在的何中华而言,这个问题无解。”
“是吗?”纪豫行略微有些失神,看着不远处陪着纪夫人侍弄花草的柴霏雪。
“其实很多东西,随着时光的流逝都会变得淡薄,那时候觉得刻骨铭心的一切,在後来看来,也不过如此罢了。”
张承霖很少和他们聊关于爱情,这是第一次,纪豫行听他就这个问题发表自己的见解:“你们都是幸运的,一如你,一如郑明哲。”
“其实像何中华和伊丽莎白,才是这条路上千千万万相爱之人的模样,古有忠孝两难全,今也有忠情两难顾罢了。”
“如果是你呢?”纪豫行又将这个问题抛回去:“你选忠还是选情?”
“我没那麽高尚,”张承霖仍然没有任何迟疑,“如果我遇见了那个值得我付诸一生的人,我会先选择给她一个家。”
今日的这个假设张承霖回答的如此没有犹豫,以至于纪豫行真的相信了未来的某天他会有一个自己的家的。
所以後来张承霖和他说“没有国哪有家”的时候,纪豫行才那麽难以接受。
纪豫行和张承霖是第二天下午的飞机回山东,他们走的时候,纪家所有人都在问他就不能在家里多待两天吗。
只有柴霏雪,那个最想让他留在家里的人,笑着说:“男儿自当以家国为重,阿行以後自然是国家的英雄。”
纪豫行步伐越来越快,张承霖跟在他身後,眸光微顿,不知道在想什麽。
*
他们到山东後,暂时没有什麽任务,短暂地过了几天安宁日子。
12月20日那天,张承霖收到了远方的故人的来信。
信中的内容说的是不久後张德越的忌日,要他出席。
那信来自上海,落款是国|党主|席。
张承霖站在漫天风雪里,指尖仍拈着那封信,久久无言。
他是张德越亲生的儿子,张圣民是张德越长子,蒋徐引是张德越遗孀。
在他们三个人都还在世之际,国|党主|席以国|党的名义,给他发来了忌礼的邀请。
那天漫天大雪落了满庭院,白茫茫的一片,再无一点杂陈。
盖住的不只有脏污和漆黑,还有不为人知的苦恨和厌倦。
後来再有张府人提起这一天的时候,说:“那天太冷了,让人忘了谁才是该说话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