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子像是有所感般嘤咛了声,但没醒,睡得安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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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承霖牺牲的消息几乎是同时送到了纪豫行和蒋元兴手里。
山东菏泽。
手下站在纪豫行面前,说:“张先生今天下午两点多牺牲了,在北平的探子怕惊动了党组织,不敢往上海传信,只往我这里说了,想让您想想办法。”
听着手下的话,纪豫行身形踉跄了下,差点摔倒。
手下眼疾手快的扶住他,又不忍问道:“您没事吧?”
“没事,”纪豫行摆摆手:“你先出去吧。”
手下应下,往外走的时候还不放心的转头看了他几眼。
纪豫行擡头看天,湛蓝的天空越看越模糊。
越来越模糊的水汽里盛满他们相识的很多很多年。
他和张承霖自幼相识,迄今为止有二十年,他们是兄弟丶是战友更是知己,一起走过这麽些年,纪豫行再也找不到比张承霖更合心意的朋友,可有些人一遇见便是要以一生为单位去记住的……
蒋元兴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正在和蒋潇潇下棋,手下也没避讳,直接便说了。
比起蒋潇潇的震惊,蒋元兴坐在原地一动没动,可显得太镇静了。
手下说完话出去,蒋元兴看着那棋盘,看了许久许久,才开口:“我早就知道,虎父无犬子,张德越是个那麽有野心的人,阿霖不会甘愿就那麽平庸的过一生的。也好,也好……”
说完这些话後,蒋元兴又坐在原地很久,才又叫了人来:“去北平找黑虎,不论如何,给我把阿霖带回来。”
後来蒋潇潇再说起今日这一幕时说:“他一直说不在意我姐和阿霖,但是知道那个消息的时候,仿佛一瞬间老了十岁。甚至动了自己已经五六年没动过的地下势力,收回了阿霖的遗骨,在上海立了碑。”
炖了汤来给蒋元兴送汤的蒋徐引,站在书房外的窗边,听完了所有话。
她突然想起来张德越葬礼上张承霖看她的那一眼,那没由来让她惶恐的眼神,果真成了他们母子俩相见的最後一眼……
蒋徐引心口刺痛,手里汤都没端稳,连汤盅都摔在地上,“哗啦”一声。
书房里蒋潇潇听见声音就要起身出去看,却被蒋元兴喊着:“让她自己静静吧,她心里比谁都不好受。”
蒋潇潇顿住,点点头。
*
得到张承霖牺牲的消息後的第三天,纪豫行立刻安排好所有事情,回了趟枣庄,回了趟张承霖家。
一进门被家里婴孩的啼哭声吓了一跳,看见纪汝琼的身影,立马问:“谁在这儿啊?”
“我嫂子,风月,”纪汝琼着急去给柴霏雪送给孩子擦脸的水,脸上很是焦急,但还是补了一句:“还有我。”
“不是,”纪豫行蹙眉:“哪来的孩子哭啊?”
听的人心头震震的。
“哦,霖哥的孩子。”纪汝琼说着,又问了句:“我前几天写给你的信里不是说了吗?”
“什麽信?”纪豫行更懵。
“就前天,风月生孩子那天,我给你寄了封信啊。”纪汝琼说着,又突然反应过来:“你不是因为我的信回来的?”
“不是啊,”纪豫行如是摇头:“我没收到你的信。”
“这麽久了,给你和霖哥寄的信一封也得不到回复。”纪汝琼也是无奈,“都快以为你们俩丢了。”
“阿琼,”房间里柴霏雪喊了声,“水打好了麽?”
“好了好了马上来!”纪汝琼应了声,然後又和纪豫行说:“行了你先在这儿站会儿吧,屋里不方便你进,等我忙完哈!”
说完飞快跑了,留下纪豫行一个人站在原地。
脑海中思绪千回百转,又突然想起刚刚纪汝琼说的那句话“就前天,风月生孩子那天”。
前天出生的麽……
那还是真是有缘无份。
阿霖你看啊,这人生差一点就是你想要的幸福圆满了。
可怎麽就偏偏差了这麽一点呢。
为什麽啊?
房间里,纪汝琼看着柴霏雪和风月给岁岁洗好屁股换好尿布,看着她们重新哄岁岁睡着。
才终于找到机会说话:“那个……我哥回来了。”
风月和柴霏雪都是一顿,然後如出一辙地擡头看她:“什麽?”
“我说,我哥回来了。”纪汝琼叹了口气:“就在院子里站着。”
即便真的很想第一眼就见到人,但是知道风月担心张承霖,柴霏雪还是先擡眸问了风月一句:“方便让他进来和你说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