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意识地抓了抓自己的尾,那过于柔软的短如滑腻的海带一样钻出她的指缝,动作停顿了一下,不想让外婆觉得——她,走偏了。
她踌躇很久,带着些小心翼翼,从旁边问道:“哥哥,请问你明天还有时间吗,这样的话,我今晚去把头染回来……”
明天再去青城。
这句话还没说完,绿灯亮起,程明笃过了红绿灯后变道,不轻不重地说道:“行,明早再出。”
叶语莺心中一喜,转而又很不好意思地说了一句:“麻烦你了……”
车内很安静下来。
程明笃手握方向盘,目视前方,声音却极轻:“没什么。”
最后程明笃带她折返市区,找了加理店停了下来。
叶语莺下车,似乎想起自己过多耽误了程明笃的时间。
“哥哥,你先去忙吧,我一会儿染完自己坐车回去就可以。”
程明笃将车熄了火,随手摘下安全带,然后偏过头看她,眉眼在落日的光里铺了一层淡色。
“没关系,也就半个小时,这附近不好坐车。”
叶语莺赶紧垂下眼,眼里的山峦,有了起伏。
犹豫了一下,最终也没再多说什么,点了点头,轻声“谢谢”了一句。
理店的灯光明亮,染膏的味道确实刺鼻。
烫染师看到她的银小小惊讶了一下,开口就是粤地口音,“靓女这个色漂的不错,就这么轻易染黑,不换个潮色?”
今天她没有穿校服,再加上一头银,引来理店里店员们三言两语的打趣。
她有些无所适从,想反驳想愤怒又觉得没到那个程度。
她第一次意识到要是脱离了初中生的身份,这一头张扬的头未必带给她的全是保护。
她没有寻求帮助的意思,只是想看看程明笃在一旁等人的时候会做些什么,透过镜子反射偷偷在店内寻找他的身影。
程明笃下车的时候顺手带了个平板,放在腿上处理些事情。
似乎是察觉到她的目光和周围的说笑声,他微微抬头。
甚至连姿势都没有变动,只是从平板上抬起眼来。
他的眼神极静——静得反而让人更加难以琢磨。
目光压了一寸,没有情绪起伏,也没有多余的波澜,可那一眼落过来,却让人下意识收声,不敢再多言。
理店里那几个笑闹的学徒,在那一眼的注视下,像是突然意识到什么似的,声音陡然收低。
那不是冷漠也不是警告,而是一种极高的边界感。
程明笃微微收回视线,继续低头翻动手中的页面,仿佛方才什么都没生——他连皱眉都没有,但那种无需言语的威慑力,却比任何呵斥都更令人噤声。
仿佛整个空间的氛围都被他的气场扰乱了。
叶语莺透过镜子看见那一幕,惊了一下,有些惊魂未定地收回视线。
她似乎在这一刻才有些知道,程明笃身上那中疏离感最浓烈的时候是什么情形。
虽然关键时刻程明笃帮过她几次,但是往往他一个眼神又会让她觉得他们的关系可能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好。
他是一个不轻易施舍温情,也不会随意践踏别人尊严的人,这种人仿佛将所有人都隔绝在外。
不言,但他全知。不怒,却让人噤声。沉默,但所有人都知道他在场。
*
实际上加上等待时间,从理店走出来的时候已经用了一个多小时,天色彻底暗了下来,蓉城的路灯被全然点亮。
染上黑的叶语莺如同去掉了面具一般,连眉眼都恢复了这个年龄段特有的青涩。
回到程家的时候虽然天黑,但是离真正入睡还是有一阵。
程明笃如往常一样把她放在离阁楼最近的地方,却多说了一句:“在原地等我几分钟,有东西给你。”
叶语莺小小应了一声,站在一旁看他驱车下了地库。
等程明笃重新出现的时候,手里多了个东西,看起来不大。
走近,将那薄薄一枚碟片递到她掌心时,神情平静得像是在交代一件再寻常不过的小事。
“送你。”他说。
叶语莺低头看了一眼,下意识抬手接过。。
旧式的西装,身旁放着一个公文包。右上方是一个英文字母排成的标题——Forrestgump。
“这是……”
她迟疑着抬眼,看向他。
“中文名应该《阿甘正传》。”程明笃收回手,没有做过多解释。
“我其实,没怎么看过外国电影。”她声音有些虚,似乎隐藏了更真实的理由。
他淡淡地应了一声,“留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