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俯身,轻轻替她擦去额头上的汗。
叶语莺的意识断断续续,但是她知晓自己脑子糊涂,容易陷入不辨虚实的谵妄中。
一个格外陌生的清晨,阳光和煦,洒落在金黄的书桌上。
一低头,她看见自己的手握着中性笔正在一张规整的信纸上书写。
视线掠过前两行问题,她现自己苦心隐藏的心声居然已经被书写出来——
【我面前是一具失神的躯体,还有一个剥离躯体后无法自我消解的灵魂……】
【我忏悔,我不该!】
【可是,我总有些好奇你臂弯的温度……】
这些表述看得她面红耳赤,她连做梦都不敢这么想。
门外,程明笃熟悉的脚步声传来,一步步逼近她的房间。
脚步声越来越近,像是踩在她耳膜上,每一步都带着不容抗拒的节奏。
她无法控制自己书写的手,手指都丝毫没有偏移,越写越离谱。
【如果有一天从清晨醒来,你将我拖进被子,从身后抱住我……】
只能眼睁睁看着笔尖继续划破纸面,像是被身体里另一个陌生的自我夺去了控制权,描绘着那些从未敢承认的情绪,写出她藏在心底最深、也最无法启齿的孤独与妄想。
【只有你能救我啊哥哥,你不是程家人就好了,我就能……就能告诉你我在想什么,我希望有一天你能带我一起逃走……】
停下,快停下!这不是事实!
她吓坏了,喉咙里仿佛被什么东西堵住,既无法开口,也无力阻止。
门外的脚步停在门前。
她猛地想撕掉那张纸,指尖刚刚碰到,却又像有力钳将手定住,眼睁睁看着那行字继续落下尾句——
【我们寻一个无人之地,形影不离……】
砰。
她脑子像炸开了一样,羞耻、惊恐、困惑与高烧后的虚弱交织在一起,让她差点没能呼吸。
门被推开了。
她抬头那一刻,纸条还来不及藏起,程明笃就站在了门口。
他一眼看见那张信纸。
四目相对,空气像被抽干了。
她的脸通红,手心冷,整个人像被当场处决,,想掀桌撕纸,但身体根本不听使唤,只能在颤抖中出惊惧的尖叫。
叫声瞬间遁入显示,窗外天色尚暗,她猛然从病床上醒来,额头仍在烫,浑身都被汗水打湿,但似乎烧退了一些。点滴袋中液体缓缓流下,一点一点压住体内翻滚的热浪。
她剧烈地呼吸着,庆幸着这是一场梦。
光线微弱的病房内,她注意到床边的人影,椅子上修长人影正支着有安静地闭目养神,似乎察觉到她的目光,缓慢地睁开了双眼。
四目相对,她眼神里却充满着惊恐与心虚。
空气陡然沉寂。
许久,他才低声道:“做噩梦了?”
这句话,就是这句话,无比寻常的话,可是却让她感到伤感。
没得到过太多滋养的内心,就是如同湿漉漉的毛巾一样,轻易往下滴水。
叶语莺忍了一下,终于忍不住,一行清泪滑下脸侧,落在干裂的唇角,苦到极点,却又交织着一种从未有过的温暖。
她声音微弱而颤抖,“嗯……”
程明笃望着她,眼底浮现出某种极深的情绪,似乎确实不知晓她梦里的一切。
程明笃低头,轻轻为她擦掉眼泪,没有多说,只是将擦拭过她脸颊的手帕叠好,安安静静地放在她枕边。
“睡吧。”他说。
一哭泣,她头痛欲裂,整个人又跌回了病床上,盖着被子,双眼看着天花板流泪。
“哭什么?”他问道,行动上把纸巾递到她手里,全程没有碰到她半分。
她默默摇头,不住流泪,迟迟不肯自己擦眼泪。
程明笃见她这样,扫了眼她吊瓶里剩余的药液,无奈地原处坐了一会儿,似乎没有拗过她,用纸巾将她脸上残留的泪拭去。
“别问我为什么哭……”
这一开口,她才现自己嗓子充了血,顺便沙哑不堪。
“不问。”他靠在椅背上,轻声补了一句。
程明笃的声音仿佛掠过半空的一片雪,干净得没有一丝试探。
他靠在床边,手还悬在她脸侧,指腹刚刚触过她哭肿的眼睑,隔着纸巾。
她扭过头,靠着枕头的那侧悄悄地咬紧了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