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最中央的男人抬头往外看了一眼,在见到来人的一瞬间,睁大了自己的眼睛,似有几分不可置信,更多的,则是被突如其来的惊喜砸中的不知所措。
他“腾”地站起身来,边迎向周芊媛的方向,边指示秘书去楼下买一杯奶茶上来。
在听清钱文安排的那一瞬间,周芊媛也有一瞬间的惊讶,她没有想到钱文竟知道她喜欢的口味。
无关的人全部离开,周芊媛坐在办公室的黑皮沙发上,有些扭捏。
钱文也是如此,两个人很长时间都没有坐在一起聊过,甚至连碰面都没有,都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钱文甚至都不太能准确比划出自己女儿的身高。
尴尬半晌,一直到秘书买的奶茶都进了嘴,两个人都没怎么说话。
最后,还是周芊媛先打破了这样的沉默,道:“最近楼里死了几个人。”
钱文微微一愣,随后点头道:“嗯,我在群里看到了,公司里好多人都在说,你要是害怕了可以”
周芊媛以为他是要让她住公司,遂不等他把话说完,变冷笑一声,打断了他的话:“怎么着,家里穷的没房子是吗,你住公司也要让我住公司。”
钱文将头低下去,语气歉疚:“抱歉,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想说要我回家陪陪你吗?”
“现在想起来了,早干嘛去了。”
“我那会儿忙”钱文还想解释些什么,又被周芊媛冷声打断。
“可不嘛,我妈一死你就升职了,可不得忙的着不了家。”
钱文眉头微皱,尽管他不是一个容易生气的性子,也被这话激起了几分火气:“我说了,你妈妈的离开只是一个意外。”
“我知道啊,意外嘛,妈妈是,墨墨也是,是不是过几天我也是。”
听到这儿的时候,蓁祈的心里先是一惊,她寻思着自己也没跟周芊媛说什么不该说的啊,这妮子是怎么连坐在自己身上的。
钱文有些疲惫地身体前倾,依旧试图耐下性子来,摁住周芊媛的胡思乱想,道:“那是你姥爷想要的,我们先不说那个了好吗,市中心开了一家很好吃的铜锅涮肉,你等爸爸下班了,开车带你去吃好不好?”
周芊媛并不领情,而是讥讽地说道:“如果有一天我姥爷想吃人了呢,咱们家好像没那么大的锅。”
“阿媛!”钱文也动了怒,出声斥责道,“不要这么想,你是学生,最重要的任务就是学习,剩下的有爸爸在。”
“我知道啊,我们分工很明确嘛,我负责学习,你负责杀人越货,给我们家挣面子,我们父女俩儿,就是家里明里暗里的两张大面子。”
甫一话落,钱文便脸色铁青地站了起来,扶着桌沿,不想再多说一句话,抬手示意周芊媛离开,随后便坐会自己的座位上,眉头紧皱,打算继续处理自己的工作。
而就在这时,周芊媛转身走向门口,在钱文松了一口气的目光追踪下,一把将门反锁,随后直直冲着桌子走过来,将包扔在地上,一把将桌面清了个干净。
看到眼前这一幕,钱文张大嘴巴,震惊到忘了阻止,直到所有东西都应声落地之后,才后知后觉地生气起来。
他愤怒地指着周芊媛,想要说些什么,却又终究不舍得撂重话,只能抖着手,自己生闷气。
在制定今天攻略钱文的计划时,蓁祈对周芊媛点出的,就是两个字:“激”和“堵”。
她浏览过钱文和周芊媛的所有聊天记录,在只言片语中,对钱文的认识有了一个基础的概括,那就是闷葫芦。
如果一个父亲很爱自己的女儿,那么他便会事事有回应,事事有着落,每天发信息关心,对待女儿的成长比她自己本人还要了解。
如果一个父亲不是很爱自己的女儿,那么他们便会鲜少交流,每次的对话都不会太长,那个名为“父亲”的角色,也会基本处于人间蒸发的状态。
但钱文不一样,他和周芊媛的聊天,更多像是女儿的不想搭理,以及父亲对于女儿问题的回避躲藏。
周芊媛发出的所有信息都可以得到钱文的秒回,他还会每天给周芊媛发天气预报,提醒她穿衣服,并且只要是感觉到周芊媛没钱花了,二话不说立刻转账,且一次比一次多。
但是,每当周芊媛想要问点什么、了解什么的时候,他就会失联,在话题转移后再次接上网络。
这美名其曰是保护,却狠狠地伤害到了一个对家庭有着严重眷恋的小女孩儿。
她想要知道事情的真相,想要理解自己父亲的决定,想要换位思考,想要成为父亲的支柱,想要获得父亲付诸同等信任的关心。
但钱文用冷暴力将这条条大路全部堵死。
他在一味地用堵的方式保护周芊媛的时候,也堵死了女孩儿抒发情感的窗口,任由她胡思乱想,最后坚定地相信阴谋论,恨上了回避她提出的需求的所有人。
这是钱文的症结,反之,也是周芊媛的症结。
所以蓁祈才会让周芊媛尽力去抒发自己的情绪与困惑,以热暴力的方式,将钱文冰封许久的嘴撬开,让他愿意与周芊媛,在不可能逃出的空间里,进行被动的沟通。
这实在是下策,却也是最适合她们的方法。
陈年伤疤,若想根治,必须下点儿猛药。
而周芊媛的性格,也的确让蓁祈开的药方足够猛烈,她一开口就给钱文的怒火又浇了一桶油:“你知道自己犯了多少法吗?还想隐藏,怎么,你也知道见不得光啊!”
钱文被逼在桌后,可以用来伪装忙碌的东西都被周芊媛扫在了地上,随后被蓁祈快速藏起来,想捡都捡不着。
周芊媛也不等他回话,自顾自掏出一沓文件,随后翻出印有狗骨头照片的那一张,拍在桌子上,道:“这你也有吧,装得挺好啊,祸祸不了宠物保险改裁缝了,怎么,怕别人将我妈的死推在你头上赶紧撇清关系是吗?想着换个部门违法就没有人能看出来对吧!你自己想想不觉得可笑吗?掩耳盗铃。”
钱文一把将照片拿过来,越看眉头锁得越紧,质问道:“哪儿来的。”
“我查到的,周荷的死惊醒我了,她不会也是你杀的吧,你到底杀了多少个人啊,你晚上做噩梦的时候不会被吓到吗!”
“周芊媛!我再说一遍,你妈妈的死只是场意外!”
“可我不这么觉得!”周芊媛怒吼出声,眼泪在同一瞬间溢出,盘旋在眼眶里,濡红了眼睛。
“如果是场意外,为什么就那么巧是因为心脏病没的,妈妈一直都在好好吃药,为什么会突然离开,为什么她离开后那些药就全都不见了,生怕别人查到些什么吗?就连医生他们都不愿意给妈妈请,直接给她埋了,凭什么!凭什么什么都不做都断定在这只是一场意外,凭什么连最亲近的你都不愿意将此事一查到底!”
“我不是个傻子,我一直看的很明白,我恨,可是我没有力气我没有能力,我想要向你求助可你从来都看不见我!周围还有人给我说什么保护,什么父爱如山,放屁的如山,我要的是活火山,不是你这样死鸭子嘴硬的死火山!”
“周芊媛,别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