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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长夜未央（第1页）

夜深人静。

顾轩寒猛地从一场混乱不安的浅眠中惊醒，心脏在胸腔里急促地跳动着。他下意识地伸出手臂，习惯性地向身侧揽去——预期中那温软馨香的身体并未出现，指尖触碰到的只有一片冰凉的空旷和柔软却冰冷的丝绸床单。

他倏地睁开眼，黑暗中，花了足足好几秒钟，混沌的意识才逐渐清晰，辨认出这并非卧室里那张宽敞舒适的大床，而是书房里这张用于临时休憩、显得格外冷硬狭窄的躺椅。记忆如潮水般涌回脑海，昨夜那场不欢而散的争吵，苏轻语那双写满错愕与委屈的眼眸，以及自己冰冷决绝离开的背影……

原来，他们分房睡了。

一种尖锐的失落感和难以言喻的空虚瞬间攫住了他。他摸索到手机，按亮屏幕，幽蓝的光线刺痛了他的眼睛——才刚刚凌晨两点过十分。漫长的后半夜，仿佛看不到尽头。

就在这时，一阵极其细微却清晰的窸窸窣窣声，透过并不十分隔音的墙壁，从主卧室的方向隐隐约约地传了过来。是布料与床单摩擦的声音。顾轩寒立刻屏住了呼吸，全神贯注地聆听着——那是苏轻语在床上翻动身体的声音。

她也醒了？

这个认知让顾轩寒的心脏猛地一缩，随即涌上一股强烈的冲动：立刻起身，推开那扇隔在两人之间的门，回到那个有她的、温暖的空间里，将她紧紧搂入怀中，告诉她自己那些愚蠢的嫉妒和不安，乞求她的原谅……什么骄傲，什么颜面，在此刻渴望触碰她的念头面前，都显得那么微不足道。

他的手指甚至已经下意识地攥紧了盖在身上的薄毯，指节因用力而微微白。然而，仅存的一丝理智，像一道冰冷的枷锁，牢牢地禁锢住了他的行动。昨夜自己那番伤人的话语和冷漠的态度犹在耳边，现在贸然过去，算什么？更何况，那个盘旋在他心头、关于那个陌生男孩的疑团尚未解开……强烈的自尊心和那份害怕被拒绝、害怕面对尴尬场面的怯懦，最终压倒了他内心汹涌的情感。

他重重地叹了口气，重新躺了回去，紧紧地闭上了眼睛，强迫自己再次入睡。可是，大脑却异常清醒，苏轻语的一颦一笑，生气时微蹙的眉头，开心时弯起的眼眸，甚至昨夜那错愕受伤的表情，如同走马灯般在他眼前反复闪现。越想摒除这些念头，它们就越是清晰。不过半个多小时，他感觉自己的眼皮都因为过度用力而变得僵硬麻，睡意却依然渺茫无踪。

最终，他放弃了。认命般地睁开眼，在一片漆黑的寂静中呆坐了片刻，然后伸手打开了书桌上的台灯。昏黄的光线驱散了一小片黑暗，却照不亮他心底的晦涩。既然睡不着，索性工作吧。用无尽的事务来填满大脑，或许是暂时忘却烦恼的唯一方法。他起身，打开笔记本电脑，屏幕冷白的光映在他略显疲惫却依然棱角分明的脸上，开始批阅那些似乎永远也处理不完的文件。

与此同时，主卧室内。

苏轻语也确实醒了。她早已习惯了身边有另一个人的温度和重量。顾轩寒的怀抱于她而言，就像是最安稳的港湾，能让她这只偶尔在梦中都会不安惊悸的小船安然停泊，一夜无梦到天明。昨夜，骤然失去了那个熟悉的怀抱和令人安心的气息，她睡得极不踏实。

她在宽大的床上辗转反侧，仿佛怎么躺都不舒服。睡梦中无意识地伸展手臂，想要寻找那份依赖，却一次次落空。最终，她在一次大幅度的翻身中，差点滚落到床下，把自己彻底惊醒了。

她迷迷糊糊地坐起身，现偌大的床上只有自己一人，被子大半都滑落到了地毯上。她捞起被子重新盖好，摸过手机一看，才凌晨两点四十五分。屋里一片漆黑，静得能听到自己有些紊乱的呼吸声。她揉了揉眼睛，下意识地望向卧室门口的方向——门紧闭着，外面没有任何声响。

一种难以言喻的委屈和孤单感悄然蔓延开来。他呢？在书房睡得正香吗？他是不是根本不在乎这场争吵？是不是完全没有被影响，甚至可能觉得一个人睡更清净？是不是……根本没有把自己放在心上？

这些念头让她心里堵得慌，一股莫名的赌气情绪油然而生。她暗自下定决心：好，顾轩寒，你不理我是吧？那我也不理你！从明天开始，除非你主动来跟我解释清楚，郑重地向我道歉，否则我绝不会先跟你说话！

做好这个决定后，她仿佛找到了某种心理支撑。她挪动身体，睡回了自己平时睡的那一侧，然后……做了一件她自己都觉得有些幼稚却又忍不住要做的事——她将属于自己的那个柔软枕头，从它原本的位置抱了起来，然后认真地、带着点负气意味地，放在了顾轩寒平时睡的位置上。紧接着，她自己侧过身，伸出双臂，紧紧地搂住了那个枕头，把脸埋了进去。

仿佛这样，就能填补一些身边的空旷和冰冷。

“我才不是没有他就睡不着……”她在陷入睡眠之前，还在迷迷糊糊地、口是心非地喃喃自语，试图说服自己，“我只是……只是一个人睡太无聊了……把枕头放这边，只是……只是这边比较舒服而已……才不是因为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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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她搂着那个充满了阳光晒过味道的枕头，呼吸逐渐变得均匀绵长。或许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她能重新安然入睡，并非因为那个枕头本身，而是因为枕头所放置的那个位置，残留着他身上惯用的、那款清淡冷冽又让人安心的须后水的气息，以及那份独属于他的、令人心安的感觉。无论她承认与否，她的身体和潜意识，早已离不开他。

书房里。

顾轩寒强迫自己将全部精力投入到工作中。一份份报表，一封封邮件，一场场即将到来的会议预案……他用高强度的事务麻木着自己的神经。时间在寂静中悄然流逝。

不知过了多久，他感到眼睛一阵酸涩，忍不住掩口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抬腕看表，时针已经指向了清晨五点三十八分。窗外的天空开始透出一点点极淡的灰蒙蒙的光亮，黎明将至。

他感到一阵深深的疲惫，不仅是身体上的，更是精神上的。他向后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用手指用力揉捏着鼻梁，试图缓解一下胀痛的太阳穴。但仅仅休息了不到两分钟，他又重新坐直身体，睁开通红却依然锐利的眼睛，再次聚焦于屏幕上的数据。工作，至少能让他暂时忘记那令人窒息的冷战和心中翻腾的不安。

早上六点半，隔壁卧室传来一阵隐约却清脆的闹铃声，穿透了墙壁。顾轩寒像是被按下了某个开关，动作迅地保存文档，关闭电脑。他需要在她出来之前回到卧室洗漱，避免在走廊碰面的尴尬。

他轻轻推开书房门，又轻轻推开卧室门。浴室里已经传来了哗啦啦的水声，磨砂玻璃门上透出模糊的身影和温暖的水汽。她已经起来了。

他沉默地走到床边坐下，目光下意识地扫过床铺——然后，他的目光凝固了。他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那个属于她的枕头，此刻正端端正正地放在他每晚睡觉的位置上，甚至还有一个微微凹陷的痕迹，仿佛不久前还有人躺在那里……

一瞬间，无数种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一丝难以言喻的窃喜和激动（她是否也在想念他？），更多的却是加倍的心疼和懊悔（他昨夜竟让她一个人如此孤单失落？）。他几乎可以想象出她抱着枕头睡在这边的样子，那份强撑的倔强和暗藏的依赖，让他的心软得一塌糊涂，也痛得无以复加。

就在这时，浴室的水声停了。门打开，苏轻语穿着一身整洁的校服，用毛巾擦拭着湿漉漉的头走了出来。氤氲的水汽让她白皙的脸颊透出淡淡的粉色，但她那双清澈的眼睛，在看到他坐在床上的瞬间，立刻蒙上了一层清晰的疏离和冷漠。她只是淡淡地扫了他一眼，仿佛他只是房间里一件无关紧要的家具，然后便径直从他面前走过，没有丝毫停顿，打开卧室门离开了。甚至连一句“早上好”都没有。

那彻底无视的态度，像一把冰冷的锉刀，狠狠地挫伤了顾轩寒的心。所有刚刚升起的柔软情绪，瞬间被冻结、击碎。看着她决绝离开的背影，他周身的气息也迅冷却下来，重新变回了那个外人眼中冷漠疏离、不近人情的顾轩寒。他沉默地起身走进浴室，用冰冷的水冲洗着脸，试图浇灭心中的烦闷和……一丝不知所措的茫然。他不知道该如何打破这个僵局，甚至不知道该如何开口说第一句话。最终，他选择了逃避——没有去餐厅吃早餐，而是直接准备前往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