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他又给特勤局局长雒占东打电话,让他组织些人员去现场待命,等他到场后亲自指挥。
汪大川开会的地方在西华路的一个会议中心,宋魁到的时候会场大门外已经被百十号人围了个水泄不通。两辆警车在不远处停着,他下车后带队的干部过来跟他汇报,问他是不是要赶紧过去维持一下秩序。
他看到远处赵立锋被围在里边,还在跟群众苦口婆心地做工作,就带了个对讲机,说:“派几个人去买上几件水,其他人先待命,等我指示。”
他拨开人群挤进去,站到赵立锋旁边,替他把话接过来,好让他也缓缓口舌,“各位,我是市公安局局长宋魁,我理解大家着急想要见到市长、解决问题的心情,但是大家挤在这里,很容易发生踩踏事件。刚才我走过来都费劲儿,咱们人群里还有老人、妇女,哪受得住这样挤?大家既然都是抱着同样的目的而来,我希望也能相互照顾一下,稍微散开一点儿,不要事情还没有解决,又出什么意外,好吧?”
人群里站在前面的一部分人本来就被挤得快喘不过气了,听宋魁这样说也纷纷附和:“是啊,大家别再往前挤了,现在市长也没出来,一个劲儿挤到前面也没用啊!都先往后退退吧!”
后面的人群迟疑了一会儿,有些人动起来了,其他人也就跟着慢慢动起来点儿,朝周围散开了些。人群从一个巨大的朝向着赵立锋的箭头流淌开来,总算,情势看起来有所缓和,也没有一开始那么剑拔弩张了。
赵立锋赶紧说:“大家的诉求都是一致的,哪怕有个别人的情况特殊,也可以通过代表来跟政府对话嘛。咱们百号人在这里你一言、我一语的,更不利于快速、高效地讲清问题,何谈解决呢,是吧?”
有人愤慨道:“我们不要代表,那些人代表的都是自己的利益,把我们当牺牲品,否则为什么别人的诉求都解决了,就剩下我们的问题解决不了?我们就自己代表自己,谁也不相信!”
一部分人跟着乌泱泱地附和,显得声势又浩大起来,赵立锋感到一阵头大,晌午的太阳一晒,汗都湿了半个后背。
宋魁插进话,指着那个带头的年轻人道:“你这不就是在代表?你们这儿近一百来个人,每个人都听你的意见吗?如果有其他人有不同意见呢,你让不让人家表达?”
年轻人被问了个张口结舌,一些人点头应和,宋魁便继续说:“一个代表不够,你们可以商量,多派几个代表来,代表不同的利益和诉求。不论如何,你们内部应该先民主讨论,不应该是这样七嘴八舌地围在这儿各说各话。大家心里也都很清楚,政府领导不是长着三头六臂,能一次性接待你们这么多人。推选代表才是对你们最有利、最高效的做法。”
他说到中途看见民警买了水回来,就话锋一转:“而且,有些老人家从早上过来就在这儿站着,我看有些都已经站不住了。这太阳又晒,你们这些年轻人、家属不该考虑考虑他们的身体状况吗?我建议大家都先去树荫底下坐着歇歇,也好好讨论讨论我前面提到的问题。”
人群组成的箭头又平缓下去了一点,终于,有些家属扶着老人去了树荫下,箭头便顿时瓦解了、散开了,一部分人聚在一起讨论,另一部分围在树荫下、坐在马路牙子上歇脚。
宋魁拿起对讲机道:“小周,把水搬过来,给群众发一下。”
赵立锋擦了把额头上的汗,拍拍宋魁道:“太难了,我是没见过这么难劝的一群人,早上劝到现在,嘴皮子都快磨出泡了。嗳,我说,你一个干公安的,哪儿学的这做群众工作的本事啊?刚才说话,我都以为旁边站了个乡委书记呢。”
宋魁道:“赵秘书长,你这就小瞧公安工作了。我也在县上干过啊,那县上的群众可比这阵势大多了,动不动就包车上京、闹着要去中央呢,公安也是化解矛盾的重要力量嘛。”
赵立锋点点头:“是啊,多数时候我们也不想让你们公安出面,你们穿着警服开着警车一来,往那儿一拦,警灯闪着,搞得好像老百姓受欺负、挺弱势似的。但其实,在老百姓跟前,我们这些政府里头工作的才是弱势群体啊。”
见民警送来水,他忙道了句谢谢接过来,当即拧开盖子灌下去半瓶,显然是给渴坏了。
群众最后选出来两名代表出面提诉求,汪大川授意给了赵立锋,让他与群众代表一起回了政府处理问题。
宋魁让齐远帮忙把几人送回去,他则被汪大川喊到了车上。
原本以为汪大川可能是要对今天这事发火,没想到他却只字没提公安部门的责任,从头到尾都是在说梧桐半岛和兴攀镇地块的问题已经不能再拖延了,久拖下去不利于局面发展,但是市里开党委会研究多少次了,就是定不下来。
话里话外,宋魁听他意思是,他的建议没能得到郭颖才的支持,是郭颖才的不果断才导致了当下矛盾的愈演愈烈。
这么敏感的话题,宋魁显然不便插话,就只是听着,没有发表见解。
汪大川却又说了这么一番话:“你在隗中的时候也处理过不少这种历史遗留问题引发的群体性事件吧,哪个不是最后要通过引资解决?补偿还是赔款,解决问题得有钱吧?不能光想着研究问题出在哪,是谁的责任嘛,这是想搞斗争,不是为了解决问题。”
这番话传达出的信息和态度让宋魁感觉到,汪大川和郭颖才主政理念的不和,在梧桐半岛这个问题上恐怕更加激化了。而且,汪大川喊他来的意思,想必认为他在这件事上应该站在他的阵营里,或者说,是要求他必须站在他的阵营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