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此时的她,脸上没有血污,没有癫狂,只有纯然的喜悦和对床上母子的关切。
她的容貌与容春确有五六分相似,只是线条更硬朗一些,眉锋上扬,透着一股容春没有的伶俐劲儿。
这便是容春的妹妹,容夏。
容春擡起头,对妹妹温柔地笑了笑:“是啊,容夏,折腾了这麽久,总算肯睡了。”
她的声音有些沙哑,却充满了爱意。
容夏凑近了些,仔细端详着婴儿的小脸,然後擡起头,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容春,语气带着十足的肯定和赞叹:“姐姐,你看,宝宝的鼻子多像你,又挺又秀气。不过这嘴巴嘛,我看倒是像姐夫,薄薄的,以後肯定也是个会说话的!”
容春被妹妹的话逗笑了,苍白的脸上泛起一丝红晕:“净胡说,这麽小,哪里看得出来像谁。”话虽如此,她看着孩子的目光却更加柔软了。
“怎麽看不出来,我看就像!”容夏坚持道,伸出手指,极其小心地碰了碰婴儿握紧的小拳头,“姐夫肯定高兴坏了吧?我刚才看他出去的时候,嘴角都快咧到耳朵根了。”
“他呀……”容春语气里带着一丝嗔怪:“说是要去祠堂给祖宗们上炷香,谢谢保佑我们母子平安。”
姐妹俩相视一笑,屋内充满了温馨宁静的气氛。
阳光暖暖地照着,婴儿在母亲怀里发出细微的鼾声,一切都美好得不像话。
容夏看着姐姐和孩子,眼神里的羡慕和喜爱几乎要溢出来,她轻轻哼起了不知名的小调,手指有节奏地轻拍着襁褓。
灵意和爻玄沉默地看着这一幕。
若非亲眼所见,实在难以将眼前这个天真烂漫,关爱姐姐的少女,与方才那个生食人指,癫狂呓语的疯子联系起来。
灵意忽然问道:“那中堂门上吊着的人,会不是就是冯同原!”
爻玄点点头:“应该是了。”
这温情脉脉的片段并未持续太久,周围的景象开始再次变得模糊,色彩黯淡下去。
温暖阳光被浓重的黑暗吞噬,婴儿的奶香和安神香也被一股浓烈的血腥味和腐朽气息所取代。
幻影破碎,他们又重新回到了现实——阴暗的院落,滴血的尸体,以及面前这个眼神重新被疯狂占据的女人,容夏。
她似乎因为那滴血的力量而短暂地清醒了一瞬,但很快又被更深的混沌吞没。
她猛地抱住自己的头,发出野兽般的呜咽声。
“孩子……都没了……一个都没保住……哈哈哈……报应!都是报应!”
她猛地擡起头,死死盯着灵意和爻玄原本站立的方向,尽管他们作为旁观者并未真正介入历史,但她的目光却仿佛穿越过去回到眼前,充满了无尽的怨恨和绝望,“她抢走了我的!老天爷就抢走她的!哈哈哈!公平!公平啊!”
她的笑声比哭更难听,在死寂的夜里回荡,令人毛骨悚然。
灵意看着眼前状若疯魔的容夏,又回想方才看到的温馨一幕,心中五味杂陈。
她似乎有些明白,却又更加困惑。
这姐妹之间,究竟发生了什麽,才会从那般亲密无间,演变成如今这地狱般的景象?
容春的魂魄,又真的如这疯女人所说,在她的腹中吗?
爻玄面无表情地收回目光,那根银簪不知何时已回到了灵意发间,仿佛从未被取下过。
他淡淡道:“看来,我们要找的生魂,线索就在她身上。只是这情形,比预想的要麻烦得多。”
灵意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震动,点了点头。她伸手点住容夏的xue位,让她暂时昏睡过去。
任务才刚刚开始,似乎就已卷入了一场浓得化不开的人伦惨剧之中。
她握紧了腰间的卷轴,目光变得坚定起来。
“走吧,”爻玄转身,似乎不欲在此多留,“先离开这里。她神志不清,探神识每日只能探一次,问不出更多了。我们需要知道更多关于容春和这个女人之间发生的事情,明日再来吧。”
“嗯……先离开这里吧。”灵意最後看了一眼又陷入自言自语的容夏,以及那具悬挂着的尸体,“那这尸体……我们还处理一下吗?”
“不用了,挂着吧,谁知道他是好是坏。”
灵意想了想,觉得有道理,跟着爻玄,悄无声息地退出了这座被血腥和疯狂笼罩的院落。
院门轻轻合上,将那令人窒息的一切暂时隔绝。
门外,那个耳背的老太太依旧坐在原地,对院内发生的一切恍若未觉,只是兀自嘟囔着:“牛……跑了……鸡……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