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是个花白胡子的老头,第一天教陆凡时,陆凡洋洋得意地率先背起了《慎全》,老头是个老教师了,教过的学生不说三千也有一万了,一瞧就知道这类学生的典型性格特点——笨。
乃是傻到极致了。不过此傻非彼傻。
其一,冒尖出头不懂谦虚,九成九都是被家长教育成这样的;其二,目中无人,不知道先跟长辈问好作揖;其三,面相不好,三角眉吊梢眼,两颊无肉狗耳朵。
长大後,定是个自私自利之人。
老头自觉不能以貌取人,但这孩子长得实在奇葩,他十分有耐心地听陆凡背完《慎全》,便去找陆峰请辞。
陆峰当即同意,老头也退还了钱。
老头走後,陆峰的笑容消失,他飞快找到在书房的陆凡,把他和刘言一起提溜出来,扔在祖宗祠堂面前。吴素正在念经,对身後之事毫不关心,她心中只有她的佛,至于其他,皆是虚幻罢了。
无所谓父母,无所谓孩子,无所谓自己。
陆峰从旁边拿了把扫帚,直接往陆凡背後抽去,“不肖子,还不跪下!”
陆凡吃痛登时跪下,一旁的刘言跟着跪下。
扫帚分别落在二人身上,陆凡痛得直冒冷汗,一下又一下,陆峰痛骂道:“你知道老师已请辞离开了吗!你可知老师为何要走!你可知刚才老师跟我说了什麽!他说你太冒失丶太激进,既然什麽都会背,何必再让他教!他教不了你!你这个废物还能干点什麽!”
陆凡死死咬着唇,咬出血了也没出任何声音。
祠堂里吴素跪在蒲团上,手里转着檀木佛珠,眉目舒展,口里念念有词:“诸行无常,是生灭法。生灭灭已,寂灭为乐……”①
无所谓被打,无所谓被骂,无所谓看不见。
最後,陆峰整整打了四十三鞭,打得二人皮开肉绽,血淋淋的肉往外翻着,陆凡死犟着不喊疼,刘言作为他的伴读,也得跟着主人不喊疼。
陆峰打完後,气也消了,把已经打秃且满是鲜艳红色的扫帚扔在了一边。
待陆峰走後,陆凡和刘言才敢互相搀扶着离开,他们边走边在後面留下长长的红痕。
孤零零的扫帚躺在地面,不一会儿,被扫洒庭院的婢女捡走扔进了垃圾堆。
*
陆凡回到房间,他命令刘言立马给他上药,刘言低眉顺从着,迅速拿出了跌打伤药粉。
粉末洒在陆凡後背,疼的他龇牙咧嘴,疼着疼着,便晕了过去。刘言松了口气,脱下衣服,把剩下的药粉一点点洒在自己背上,有些不小心掉在地上,他重新收集起来洒在伤口上。
一切都做好後,刘言去他隔壁的房间睡了。
累极了,痛极了。
沉沉睡去。
院子里的鸡刚叫第一声,刘言就条件反射地起来了,他慌忙穿着衣服,接着跑到隔壁去找陆凡。
他刚推门进去,就见陆凡早已端坐在书桌前念书。
刘言很是欣慰,觉得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以往都是他催着陆凡他才读,现在不用催就自己会读了,真是可喜可贺呀。
他安静地陪在陆凡身边。
更令刘言惊讶的是,陆凡今天背书背的非常快,不仅没有停顿,连一点错误都没有。
刘言忍不住夸赞道:“少爷你真厉害,这篇很难的,你居然全都背下来了!”
陆凡反手扣上书,眼睛盯着面前发灰的墙壁,幽幽开口:“是啊,因为我一晚上没睡,这篇我读了六百遍……我终于做到了。”
“……”刘言看看这篇文章,总共三百个字,又看看陆凡乌黑的下眼皮,重重叹了口气。
陆凡不再说别的,开始背诵下一篇三百个字的文章。
这一背又是一天。
月光渐明,黑漆漆的天空没有一颗星子,仿佛是为了躲避耀眼的月光藏了起来。
陆凡背会了,他合上书,扭头对刘言说道:“我要出去一趟,不许告诉我爹。“
“这天都黑了,少爷你要去哪儿啊?”
“不该管的事别管!”
陆凡出去了,刘言实在担心,悄悄跟了出去。
外面月光很亮,不费力就能看清所有东西。
陆凡在前面走着,不多时,他走到一户人家门前,往里看了两眼後,後退几步,从怀里掏出一个东西,刘言看着那这东西在陆凡手里挥了几下,瞬间冒出一点闪亮——那是火折子!
刘言捂住嘴,他不知道陆凡要做什麽。
火苗已经很明显了,陆凡把它高高一抛,火折子掉在屋顶,这房子是由茅草堆成的,火一过,不出多少时间就会化为灰烬。
果然,屋脊刹那间被烧毁了一半,漫天灰尘簌簌落下,被刘言吸入口鼻。
刘言跑过去想阻止陆凡,他刚要捉住陆凡,陆凡先他一步往门口跑去,在那一瞬间,刘言看清了门里的人。
他正要挣扎着爬出来。
是昨天请辞的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