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意无奈摊手,“唉……”
翠翠闻言高兴地趴在鱼妖耳边说了几句话。
鱼妖沉默一会,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丝疲惫的沙哑:“阿狮不能白死。但取其性命,与她的行径没有两样,我做不到像她那般狠绝。”他看向林桐,眼神里已无半分温情,“她追求力量,迷恋妖血,甚至因此害人性命,那就让她永远离开人群,在孤寂中反省吧。请你们抹去她所有关于我们丶关于妖丶关于她自己的记忆,再给她下一道禁制,让她此生无法离开埋葬阿狮的那片树林,自生自灭吧。我……不会再见她了,恩怨两清,我要回我的海里去了。”
翠翠听了,仔细想了想,点头道:“嗯,这样也好,至少,她不会再有机会出去作恶了。”
灵意举起太婆镜,镜面光华流转,笼罩住一脸惊恐却无法挣脱的林桐。
林桐想逃,但已经被牢牢禁锢住,挣脱不掉。
光芒渐盛,林桐的眼神逐渐变得空洞,最终一片懵懂。
与此同时,爻玄虚空画了一道符咒,悄无声息地没入林桐体内。
几人原路从马戏团爬了出去。
来到那片老槐树所在地,灵意袖袍一卷,一阵阴风掠过,林桐的目光呆滞地望着四周,仿佛一个刚刚诞生的婴儿,对过去和未来,都一无所知。
蓝雨深深看了一眼老槐树的方向,他扯下几根头发,把它变成一个海螺,递给翠翠:“谢谢你,这个给你,日後若有事相求,吹响它,我就会出现。”
然後转身,头也不回地走向河流,身形渐渐模糊,化作一道蓝色水汽,汇入奔流的河水,向着大海的方向而去。
林桐走进树林。
一切尘埃落定,只剩下风吹过老槐树的沙沙声。
灵意来到阿狮坟前,发现他正躺在那里安静地睡着了。
她拿出招魂幡,不费一点力就把阿狮抓了进去。
接着,又一阵阴风四起。
从地面冒出黑雾,黑雾里渐渐凝聚成两个人形。
日游神,夜游神。
“二位大人,好久不见。”日游神道,他手里拿着一条粗粗的铁链。
“殿下,灵大人,你二人犯了冥界律法第五百六十七条,现在跟我们回去领罚吧。”夜游神拿着手镣脚镣。
灵意再次摊手:“我就觉得会被发现……”
翠翠有些懵,也有些害怕,爻玄把她拉到自己身後,拍拍她的头,“没事。”
转头道:“第五百六十七条的内容是什麽,我忘记了,烦请二位告诉我。”
日游神与夜游神对视一眼,日游神沉声开口,声音如同金石交击:“冥律第五百六十七条明确规定:冥界诸司鬼吏,各安其职,不得以任何形式干预阳间生灵之命数丶因果及律法裁断。违者,且视情节轻重者,剥夺职司,打入寒冰地狱,受刑三十年至三百年不等。”
翠翠在爻玄身後听得小脸发白,紧紧抓住了爻玄的衣角:“殿下……殿下,对不起我没想到这麽严重……”
爻玄却是不慌不忙,甚至轻笑了一声,他手中的匕首挽了个刀花,语气带着几分玩味:“哦,原来是这一条。二位游神大人,律法条文记得分毫不差,不过,请问二位,这条律法的核心,可是‘不得干预阳间生灵之命数丶因果及律法裁断’?”
夜游神冷声道:“正是。二位大人抹去那林桐记忆,下禁制将其囚于山林,正是干预了其命数与因果,更是僭越了人间律法。”
“僭越?此言差矣。”爻玄摇头,上前一步,目光锐利地看向二位游神,“请问游神大人,那林桐,害死阿狮,欺骗鱼妖,所作所为,可还算是纯粹的‘阳间生灵’?她沾染妖血,已不能算是个人,冥界可有规定不能干预妖的事情吗?”
日游神顿了一下,实话实说:“并无。”
爻玄继续道:“其行径近乎妖魔,其因果已然紊乱,命数亦偏离人道。我等此举,看似干预,实为‘拨乱反正’。”
他不给二神反驳的机会:“再者,律法言明不得干预‘律法裁断’。我等未曾将她送官,其未被官府定罪量刑,我们只是将她放置于罪案发生之地,让她与受害者相伴。”
日游神:“……”
夜游神:“?”
“这至多算是把林桐放回她该在的位置,後续她是生是死,皆由她自身与天地决定,何来‘裁断’之说,若按此论,游神大人在人间巡游,见到恶徒将其吓走,算不算干预?这其中的界限,恐怕本就模糊吧?”
日游神和夜游神一时语塞。
爻玄的话确实钻了律法文字的空子,将他们的行为从“主动干预”说成了“放置处理”。
冥界律法浩瀚,确实存在一些未能描述的灰色地带。
日夜游神沉默片刻,暗中以神识交流。
最终,日游神叹了口气,语气缓和了些许,但依旧严肃:“殿下巧言善辩,所言……不无道理,律法条文或有未尽之处。然而,错终归是错了。大人身为鬼差,与阳间牵扯过深,终非正理,若不加以惩戒,恐日後衆鬼效仿,冥界秩序将乱。”
夜游神接口道:“故此,虽情有可原,但法理难容。判二位返回冥界,禁闭七日,静思己过,以示惩戒。殿下,灵大人,可服此判?”
爻玄知道这已是日夜游神网开一面,给出的最轻的处罚了。
他收起匕首,拱手道:“二位游神秉公执法,又通情理,禁闭七日,我等心服口服。”
灵意也松了口气,跟着行礼:“灵意领罚。”
翠翠见状,也连忙从爻玄身後钻出来,像模像样地福了一礼:“翠翠也领罚,谢谢游神大人的宽宏大量。”
日游神点了点头,夜游神则挥了挥手,脚下黑雾再次翻涌,一条通往冥界的通道缓缓开啓。
阴风卷过,几人的身影随着日夜游神一同消失在黑雾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