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大堂之上,知府挥退左右,只留下几个心腹衙役,这才稍稍定了定神,对着芳龄,苦着脸道:“芳龄,本官知道你有怨气,但……但你也不能胡说八道啊!那可是公主殿下!金枝玉叶,岂容你……你肆意污蔑!”
芳龄激动起来:“大人,民妇没有说谎!民妇原是张承公子家的婢女,自小在张府长大!那临兮公主……她现在是公主不假,可她以前不是!她原本姓柳,名依,原来是南方一个绸缎商的女儿!”
她语出惊人,连灵意和爻玄都凝神细听。
“约莫一年前,柳依随家人来我们云州游玩,在一次诗会上偶遇我家公子。她见公子才华横溢,家世富裕,便有意接近,百般示好。我家公子当时也确实对她有几分好感。两家甚至到了谈婚论嫁,下聘礼的那天都定好了!”
芳龄继续说道:“可就在下聘礼的前三天,一队官兵突然闯入张府,抄家封産,说老爷涉嫌贪墨,勾结奸商,于是家産立刻被充了公,老爷被打入大牢,不久便冤死狱中,张府瞬间家破人亡,公子也沦落为罪臣之後,一度遭人白眼!”
芳龄泣不成声:“我自小在张府长大,张老爷为人乐善好施,清廉自持,怎会突然贪财?这分明是被人陷害,而就在张府被抄後不久,那柳依便举家离开了,再无音讯。直到大半年前,我才听闻她竟成了陛下亲封的‘临兮公主’!”
她擡起泪眼,死死盯着知府:“大人!世上哪有如此巧合之事?她刚与我家议亲,张家就遭大难,她离去不久,便飞上枝头变凤凰!我家公子後来屡次科考不第,郁郁寡欢,前些时日又卷入命案……这一切,难道真的与这位公主毫无关系吗?她八成是怕旧事重提,影响她公主的尊荣,所以才要对我家公子赶尽杀绝!”
知府听得脸色发白,连连摆手:“荒唐!无凭无据,这能是说是你的一面之词,再加上些巧合而已,如此这般,你就敢攀诬公主!芳龄,你可知诬告皇室是何等大罪?你这的这些话,可有证据吗?”
芳龄摇了摇头:“证据?我一个弱女子,如何能拿到公主陷害人的证据?但苍天有眼,张府冤屈,我芳龄今日拼着魂飞魄散,也要将这真相说出来,求大人明察!求诸位……为我张家做主啊!”
芳龄的血泪控诉在大堂内回荡。
灵意听完道:“知府大人,芳龄所言条理清晰,并不像胡言乱语。张府旧案临兮公主的时间点如此契合,其中蹊跷,莫非大人就真的一点都未曾怀疑过?身为父母官,伸张正义乃是本分,何不借此机会,仔细查上一查?”
知府猛地摇头,压低了声音,几乎带着哭腔:“这位……这位小姐!你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我一个小小的云州知府,几品官阶?那临兮公主是什麽人,那可是陛下跟前最得宠的义妹!你让我去查她?这还不如直接让我告老还乡,不,是直接让我掉脑袋来得痛快!这案子,没法查,也不敢查啊!”
灵意也明白知府的难处心,却也不再逼他。她转而看向芳龄,郑重问道:“芳龄,你方才所说,可能保证句句属实?”
芳龄举起右手,她仰头,斩钉截铁:“我芳龄在此立誓,方才所言,若有半句虚假,无需等待阴司审判,即刻叫我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灵意点头道:“好,我信你。看你也是个有情有义人,我会帮你。”
芳龄闻言,她立刻跪伏在地:“姑娘大恩!芳龄来世做牛做马也定当报答!只是……姑娘要如何帮我?那毕竟是公主之尊……”
灵意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走到了知府那宽大的公案前。
知府吓得往後一缩,却见灵意只是随手拿起了他桌上的一支狼毫笔,又抽过一张空白的公文用纸。
她并未蘸墨,只是以指为引,在那纸上虚划了几下。随着她的动作,纸上竟然凭空浮现出几个字迹。
在知府的注视下,灵意将那张纸轻轻叠好,放在唇边,若有若无地吹了一口气。
那口气仿佛带着灵性,纸叠无风自动,晃晃悠悠地从她手中飘起,轻盈地穿过了大堂的门扉,飞向了衙门外。
与此同时,微服私访至此的当朝天子棠煜,正坐在一架不起眼的马车内闭目养神。
就在他睁眼的瞬间,一道微光穿透车帘,一张折叠的纸笺,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托着,稳稳地飘落到了他的膝上。
护卫们都未能察觉这纸笺是如何出现的。
棠煜眉头紧锁,他缓缓伸手,展开。
纸上只有一行字,那字迹熟悉极了,直刺他的眼底:我才是真公主,来衙门见我。
落款处,空无一物,但那字里行间透出的气息,却让他直接定立原地。
他攥紧了纸笺,立刻对着车外沉声喝道:“改道!去州府衙门!”
马车迅速转向,朝着衙门疾驰而去。
棠煜靠在车壁上,眼神变幻不定,脑海中翻腾着一道身影。
一道他永远不会忘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