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蜷在深海的鱼,却想要追逐一只飞在天际的鸟。
想起那鲛人的话,商成洲眉头深深皱起。
段氏天涧时,芳君也曾向进天涧的女子们借了血肉,企图维系仙灵碧桃的二气平衡。
若这群妖族们也是如此,这和齐染化成的白鹄鸟是否有干系呢?是因为白鹄鸟才让他们如此渴求,还是因为齐染……本身呢?
他指尖微微陷进了身下柔滑的翎羽之中,体表微凉的白鸟,绒羽下的温度竟然也是有几分温暖的。
白鹄鸟的速度快得惊人,不过几息时间,半江城那河道街道交错的景致丶和那些如潮水般涌动的妖族身影,便迅速消失在了茫茫云海和连绵山峦之後。
“往北走!去遂天城,顺路去翼族的领地瞧瞧!”商成洲抚着鸟儿的脖子,迎着风大喊道。
白鹄鸟报以一声清鸣,于是双翼一振,便如离弦之箭一般向前方飞去。
如此这般,说不定今日便能到目的地了。
商成洲很是乐观地想。
……
却乐观早了。
夜色如墨,篝火在荒林间的空地上噼啪作响,跳跃的火光让周遭的一切都泛出跳跃的光影。
商成洲背靠着一棵巨树,怀中又拢上了一团温凉的雪羽。
白鹄鸟载着几人飞了大半日,期间商成洲几次喊他稍稍歇息片刻,他都置若罔闻。却突然便落在了这片荒林间,随即又化作了鸟团子,一头扎进了商成洲胸口便开始呼呼大睡。
正好天色已晚,三人便就地扎起了营。
商成洲让这一路也颇为不容易的两小只先去歇息,自己守夜。
乌焰刀就放在一旁随手便能取到的位置,他一手轻轻梳理着鸟团子的羽毛,一手轻轻抚过黑刀的刀身。
前世的“阿黎”所配的刀仍在此处,那“染”的剑去哪里了呢?
这会不会便是齐染在这里化成了白鹄鸟,而自己却没什麽变化的原因呢。
另外这处天涧是否大得有些离奇了……
白鹄鸟的飞行速度并不算慢,可大半日了,那遂天城的影子都不知在何处……真是将整个河陵都在这里复刻出来了?
段氏天涧只有山谷中的一个小镇;绝音谷天涧几人虽在四处征战,但只是在薛恒的梦里,实际约莫只有绝音谷中那一小处。
月邑的天涧也仅有希曼的神宫和维斯塔亚的高塔……
即便商成洲不懂仙法,也能猜想得到建一方小世界并不容易,若这方天涧真有整个河陵那麽大,该是多麽庞大的力量支撑起这一切的?
又或者,此地又是一处类似于梦境般的存在麽?
纷乱的思绪在脑中盘旋着,他忍不住又低头看了看怀中酣睡的小雪球。
也不知道齐染何时能回归正常……他真的有些想念以往那些日子,仿佛无论他商成洲在害怕什麽,那些未知与困难都只是天上落下的雨点,而齐染手中却恰好有一把伞。
不知何时,自己竟然已经这般依赖他了麽?
可这又如何?无论齐染丶安卡还是这鸟团子,本就都是自己的,这可是很大的本事了。
商成洲颇有些自得地想着。
而就在此时,怀中的雪团子似乎轻轻蠕动了一下。
他微微低头,正对上一双缓缓睁开的灰蓝色眸子。
白鹄鸟抖了抖被他的体温烘得暖热的羽毛,将自己晃成了蓬松的一团,然後轻轻地用脑袋蹭了蹭他的胸口。
一人一鸟便这麽在跳跃的火光中无声对视。
商成洲用指尖揉了揉他头顶那几根细软的翎羽,有些惆怅地轻叹了一口气。
鸟团子闻声,却微微歪了歪头,随即擡起一边翅膀,十分认真地开始梳理起翅根处的羽毛。
他费力地啄了两下,终于衔住一根尾端沁着莹蓝流光的飞羽,却突然用力一摆头。
“哎!”
商成洲的声音还未落下,白鹄鸟已然衔着一根莹白如雪的羽毛,郑重地将它放在了商成洲的手背上。
羽毛尖端流转着月华般的光晕,羽根处却零星带着血点。
商成洲没顾上那根漂亮的羽毛,有些心疼地捧起鸟团子扯着翅膀左看右看,确认应当没留下什麽伤,才算松了一口气。
白鹄鸟却挣扎着从他掌中逃开,扑扇着翅膀又衔起那根落下的飞羽,放回了他摊开的掌心里,随後仰头望着他。
那双如冰珀琉璃般的眼睛映着跳跃的火光,又让他想起查桑措里倒映的星和月了。
商成洲的指尖猛然蜷起,将那根羽毛紧紧攥在掌心里。
淦,有点可爱……抵挡不住了。
他一把捧起鸟团子,在他胸前蓬松的羽毛里深深吸了一口气,随即落下了一个响亮的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