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儿那日同清颜一道去查验合卺所用的酒水,从武场绕过正巧撞见飞白。
远远一瞥,她便瞧见他手腕戴着一只细缝护腕,腕上皮色与缝线合得极好,正是自己送出的那只。之前未见他用,还以为是他瞧不上,如今心里松快几分,笑着朝他扬下巴。
飞白同灵儿视线撞到一块儿,见她抬了抬手腕,那处护腕竟同他的十分相似。
他顿住,片刻转身便仓皇而逃。
灵儿不解地问清颜:“这人怎么动不动就跑?”
清颜失笑:“傻丫头,他见你与他用了同款,他怕是以为这是定情信物,害羞了。”
灵儿大惊失色:“你可不要胡说!这护腕咱们铁骑不都款式相似!”
“好了,这要让飞白知道了,又得伤心一回。”
“姐姐!你就莫要拿我开玩笑了!”灵儿跺脚。
灵儿偷眼瞧了瞧飞白离开的方向,心里那份原本的雀跃此刻竟掺杂了几分羞赧。
她甩了甩头,不愿多想:“殿下大婚要紧,我们还是赶紧去办正事!”
“妹妹说得是。”清颜语气揶揄,两人一路欢声笑语从廊下走过。
府内上上下下都在为这场大婚忙碌,四处喜气洋洋。唯独两位主角深居简出,仿佛是心照不宣一般,也未曾再碰面。
而在玉京,又是另一番景象。
皇宫御书房内,光线昏暗,只有一方砚台边上的烛火,跳跃着微弱的光。
御案上奏折高叠,贤帝身着常服,正垂眉看着一张薄纸。他发间已生华霜,但那双眼眸深如古井,没有波澜,却将世间万物倒映其中。
他端坐于案前,便似有无形的力量将所有在场之人牢牢锁住。
此刻,一名身着黑衣、身形清瘦的少年,正无声无息地跪在他脚边。正是华槿口中的小十一,她的近卫铁骑明义。
贤帝并未抬头,声音听不出情绪:“信中,所言属实?”
“回陛下,确有此事。”明义低声回禀,“和亲队伍在寒隼关遇袭,公主殿下在榆阳城再遭行刺,皆由北定王率玄霆军按下。”
贤帝缓缓抬眼:“朕本以为玄国皇帝大权独揽,密不透风。如今看来,内里亦是矛盾重重。”
他将那张薄纸置于烛火之上,火光映亮了他眼底那一丝极淡的满意之色。
棋已入局。
贤帝淡淡道:“你即刻动身,回玄国。”
“属下遵命。”
“记住,你此行只为朕的密诏。”贤帝的目光落在明义身上,如刀锋般锐利,“凤仪已不仅是玉国公主,你要明白你的身份。”
明义身体微不可查地一颤:“属下明白。”
待明义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御书房内陷入一片死寂。贤帝的目光落在焦黑的纸灰之上,这场无声的较量已悄然开始。
大婚当日,天光未亮,苍玦便已起身。
昨夜的风雪在清晨时分渐渐停歇,天空虽仍是铅灰色,却不再有飞舞的雪花。王府的屋檐与枝头挂着一层晶莹的积雪,衬得满院的大红喜幔分外鲜艳。
仆从为他披上金纹的婚袍,腰间锦带上除却那枚同心佩,亦悬着一枚墨玉令牌,那是他戍守北疆、身为北定王的象征。他对着铜镜,面无表情地由人束发。镜中的男人眉目如刀,看不出喜意。
季直站在一旁,轻声道:“王爷,吉时将至,一切皆已备妥。”
苍玦微微颔首,目光穿过窗棂往东院的方向。他不免想象她此刻是何等模样,想必同他一样,正被一群宫人簇拥着,准备接受这场万众瞩目的盛大仪式。
那丝难以言说的烦闷又一次升腾起来,只因他眼前再度浮现起那日书房中她的那一双眼睛。那双眼里蕴着无能为力的悲凉,像一根刺扎在他的心头。
“殿下,大殿下与四殿下已候在前厅。”季直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他收回目光,声音恢复了素日的平静:“迎客。”
华槿所在的东院,此刻锦簇香浓,热闹非凡。
她身着繁缨重彩的大婚吉服,层叠的广袖上绣着银线缠枝,凤尾裙摆缀着细碎的玉珠,每行一步,裙裾间便发出清脆的玉响。眉心点着玉国特有的红梅妆,衬得她更为艳丽,流苏垂在面前又添几分神秘。
“王妃,妆容已妥。”清颜的声音打破了沉寂。
华槿缓缓起身,此刻身子前所未有的沉重。凤冠压得她头颅发沉,吉服的重量更是惊人,她须得灵儿搀扶才能稳稳站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