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怀德的重新掌权,如同在轧钢厂这片沸腾混乱的泥潭中投入了一块巨大的压舱石。
尽管水面之下仍有暗流汹涌,但表面的惊涛骇浪总算被强行压制了下去。
高音喇叭里的内容,从无休止的战斗檄文和激昂口号,逐渐掺入了恢复生产、完成指标的动员令。
覆盖厂区的大字报虽然依旧层层叠叠,但新贴上去的内容,风向已然微妙转变,开始出现“抓革命、促生产”之类的字眼。
那些往日里横冲直撞的“积极分子”们,气焰明显收敛了许多。
后勤处在何雨柱的重新主持下,如同生锈的机器被重新注入了灵魂,迅恢复了高效运转。
积压的账目被理清,混乱的物资调配渠道被疏通,食堂的伙食供应虽然依旧清贫,但总算恢复了稳定和基本的秩序。
老王、老陈等老师傅再见何雨柱时,眼神里除了往日的敬畏,更多了几分劫后余生的庆幸与信服。
何雨柱依旧是那副沉静如水的模样,仿佛之前的停职审查只是一段无关紧要的插曲。
但他下达的每一条指令都更加简洁有力,对物资的掌控也愈精准,无形中确立了一种不容挑战的权威。
钱复领导的工作组悄无声息地撤走了,如同他们来时一样突兀。
钱复本人被调到了一个无关紧要的闲职,算是为这段荒唐的插曲画上了一个句点。
孙委员一派彻底失势,孙本人据说被调去负责整理厂史档案,远离了权力中心。
赵卫东和他的“铁血战斗队”虽然名义上还存在,但其“武斗”主张被明令禁止,活动范围被严格限制,影响力大不如前。
厂区的秩序,在李怀德铁腕和何雨柱这类业务骨干的支撑下,艰难地朝着“正常”回溯。
然而,这“正常”之上,始终笼罩着一层无形的阴霾。
权力的更迭并非没有代价,总有人要为这场混乱负责,也总有人会在新的秩序下成为被边缘化、甚至被羞辱的对象。
这天下午,何雨柱去二车间协调一批急用的维修零件。
穿过堆满半成品和废弃料的车床区间时,他在一个角落里看到了一个熟悉而落寞的身影。
是杨厂长。
他穿着一身沾满油污和灰尘的旧工装,身形比记忆中佝偻了许多,花白的头凌乱地贴在额前。
他正拿着一把巨大的竹扫帚,费力地清扫着地面上的金属碎屑和垃圾。
动作迟缓,带着一种与这车间格格不入的笨拙与生疏。
几个年轻的学徒工从他身边经过,其中一个故意将一团沾满油污的棉纱踢到他刚扫拢的垃圾堆旁,溅起几点灰土。
“喂,老杨,没看见啊?扫干净点!”那学徒工语气轻佻,带着毫不掩饰的戏谑。
杨厂长的动作顿了一下,握着扫帚的手紧了紧,指节有些白。
但他没有抬头,也没有反驳,只是沉默地、更加用力地将那团棉纱扫进簸箕里。
另一个学徒嗤笑一声:“还以为自己是厂长呢?现在就是个扫地的!摆什么谱!”
几人哄笑着走远了。
何雨柱站在一排车床的阴影里,将这一幕尽收眼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