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初,轧钢厂,这座曾经以钢铁产量为荣的庞大工厂,几乎是在一夜之间,彻底变了颜色。
厂区上空,终日回荡着高音喇叭那尖锐到刺耳的声响,不再是以往的生产指令或通知,而是无休无止的语录歌、社论朗读和充满火药味的战斗宣言。
那声音仿佛带着无形的力量,穿透厂房厚重的墙壁,钻入每个人的耳膜,搅动着本就躁动不安的神经。
目光所及之处,是一片令人心悸的“红”。
熟识的面孔在此时变得陌生,平日里温和的同事可能瞬间变得面目狰狞,而一些原本边缘、不起眼的人,则凭借着一股蛮横的“闯劲”和“觉悟”,一跃成为舞台上的主角。
何雨柱穿着他那身洗得白的工装,穿行在这片红色的海洋与喧嚣的声浪中。
他面色沉静如水,步伐依旧稳健,但只有他自己知道,那平静外表下,心弦已绷紧到了极致。
他看到了杨厂长被几个年轻工人推搡着押上台,往日威严的脸上此刻写满了屈辱与茫然;
他径直走向后勤处办公楼。
后勤处内部,也已人心惶惶。往日井然有序的办公室,如今充斥着窃窃私语和不安的眼神。
账本和报表被随意堆在角落,取而代之的是各种学习材料和传单。
何雨柱走进物资科办公室,几个科员立刻站起身,神色紧张地看着他。
“何科长”
何雨柱摆了摆手,示意他们坐下。他走到自己的办公桌前,桌面依旧整洁,但氛围已然不同。
“该做什么做什么,”
何雨柱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镇定力量,“后勤保障不能乱,账目物资必须清晰。外面的事,与我们无关,做好本职工作就是最大的贡献。”
他的话像是一颗定心丸,让慌乱的下属稍微安定了一些。
但何雨柱自己知道,这所谓的“正常工作”能维持多久,完全是个未知数。
果然,上午十点左右,一群神色倨傲的年轻人闯进了后勤处办公室。
“何雨柱呢?”赵卫东双手叉腰,目光扫过办公室。
“我是。”何雨柱从座位上站起身。
赵卫东上下打量了他几眼,冷哼一声:“跟我们走一趟吧,有点事情需要你‘说明一下’。”
语气看似客气,但那“说明一下”几个字,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制意味。
办公室里的空气瞬间凝固。所有科员都屏住了呼吸,担忧地看着何雨柱。
何雨柱面色不变,点了点头:“好。”
他没有反抗,也没有质问,只是平静地整理了一下衣领,便跟着赵卫东等人走出了办公室。
他知道,该来的总会来,硬顶只会授人以柄。
他被带到了厂里临时设立的“指挥部”——实际上是原来的工会活动室。
赵卫东将他带到一个小房间,里面坐着两个年纪稍大、看起来像是头目的人。
“何雨柱同志,”
其中一个戴眼镜、面色阴沉的人开口(何雨柱记得他好像是宣传科的一个干事,姓孙):
“外面的大字报,你都看到了吧?群众反映你很有些问题啊。特别是你和李怀德的关系,还有后勤处的物资账目,希望你能够端正态度,向组织坦白交代。”
话语绵里藏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