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办公室中那些附有秘术的印度神像该如何解释?单纯的巧合?
如此之多的巧合撞在一起,恐怕很难再用“巧合”去解释了吧?
段非拙对印度神话不大了解,实在判断不出那些神像的来历背景。但他知道有个人对此了然于胸。
威廉·巴特勒·叶芝不但是位才华横溢的诗人和神秘主义爱好者,同时也熟悉爱尔兰和印度的神话传说。他不仅以印度为背景创作过诸多诗歌,晚年甚至亲自将印度教《奥义书》译成英文。
如果段非拙想向某个人求教有关印度神祇的事情,还有谁比叶芝更加合适?
叶芝此刻远在伦敦,当然不可能立刻移动到阿伯丁。段非拙也没办法瞬间飞回伦敦。但是没关系。段非拙可以在一个他们都能抵达的“中间地带”会见叶芝。
秘境交易行的法阵图纸他一直随身携带,就怕遇上什麽紧急情况需要动用交易行里的物品。现在正好到了交易行该派上用场的时候了。
段非拙洗完澡时,水已经凉了。他擦净身体,换上睡衣,顺手将交易行法阵符纸揣进怀里。接着他悄悄打开门,朝走廊上张望。
Z背靠走廊墙壁,一手插兜,叼着一支手卷雪茄,微微仰着头。衬衫最上面的几颗扣子没扣,从下颌到喉结的线条既优美又脆弱。
他的烟灰缸里已经堆了好几枚烟屁股了。听见开门声,他将雪茄碾灭在烟灰缸中,返身回屋。
“对不起,水都凉了。”段非拙挠头。
“没关系,我不大感觉得到。”Z说。
他解开衬衫。
段非拙像脚上上装了弹簧一样跳起来“我……我出去走走。”
他低垂着头,飞快地逃之夭夭,将Z一个人留在房间中。
怎麽可以看Z洗澡,太……太不礼貌了。上次在什罗普郡,他就不小心撞见过Z入浴的场面。那一幕他至今还记忆犹新。虽然只目睹了Z的後背,但是那累累伤痕,那异样的金属脊骨……
不,他不是因为恐惧Z身上的伤痕才逃跑的。而是……一想到Z的样子,他就不自觉的脸红心跳。
段非拙坐在旅馆大堂里。一个夥计趴在柜台上打瞌睡。
现在Z正在洗澡,或许他可以趁这时候进入交易行?但是当当他进入交易行时,那张法阵符纸会被留在原地,万一让其他人看见就不妙了。万一被Z本人发现,他恐怕会在连环杀手伏法之前就被Z削成人棍。
他需要一个足够安全丶足够的隐蔽的地方。旅馆有个小小的公共厕所,安装了先进的抽水马桶。(这时代,抽水马桶仍算是划时代的新发明。)段非拙见夥计睡意正浓,即使他在夥计身边蹦迪,这家夥也未必会醒来,于是他偷偷摸摸地从夥计身旁走过,摸进了厕所中。
他钻进一个小隔间,锁上隔间门,从怀里摸出法阵符纸。现在已经很晚了,他不确定叶芝会不会觉察到秘境交易行开门了。但他必须试一试。如果今天他没等到叶芝,明天就再试一次。
他轻触符纸,进入交易行。
现在已是周三的凌晨。段非拙自打继承了交易行之後,只在周六营业,有时候甚至周六也不营业。顾客们若是发现他不同寻常的举动,想必会很惊讶。
要让叶芝进入交易行,就必须开啓顾客通道。可一旦这样做,其他顾客也能随时光顾。只能想个办法把叶芝之外的顾客赶走了。
段非拙戴上交易行主人的金色面具,将黄金时钟拨到12点5分,然後守在交易行大门边,打算每来一个顾客就无情地把他们轰走。
很快,第一个客人就从客用通道中钻了出来。
“很抱歉,先生,今天交易行不对普通顾客开放,您请回……呜噗!阿尔!放开我!”
第一个客人竟然是阿尔!他穿着一件灰色睡衣,赤着双脚,一头撞向段非拙的胸口,然後紧紧抱住了他。段非拙的肋骨差点儿被他撞断。他怀疑这孩子是不是趁他没注意的时候练过什麽铁头功。
“主人!您没事吧?”阿尔擡头望着段非拙,眼泪汪汪。
就算有事也是被你撞的。段非拙腹诽。他推开少年,揉了揉自己疼痛的肋骨“你来干什麽?”
“我看见您给我的交易行钥匙变亮了,就知道交易行开门了。您跟警夜人一去那麽多天,我每天都担心您担心得睡不着觉!”
看出来了。这麽晚他还能发现交易行开张,说明他这段时间没少熬夜修仙。
“我岂会那麽容易暴露。你少在哪儿瞎担心。”段非拙说。
“主人果然厉害!和警夜人同行那麽久还能完美隐藏身份,世界上果然只有您才能做到!”阿尔的眼睛里冒出小星星。
段非拙对他的彩虹屁不以为然。“我不能在这儿待太久。我开啓交易行是为了见叶芝先生一面。你守在这儿,若是来了其他客人,你就把他们赶走。”
阿尔为难“客人们都是法力高强的秘术师啊,我该怎麽和他们说?”
“就说今天交易行开门是为了迎接特殊的客人,不对普通人开放。”
“要是叶芝先生一直不来呢?”
段非拙沉吟“那就拜托你去给他传个话。”
“我明白了!”阿尔敬了个礼,俨然一个从上级那里接到了光荣任务的小士兵。他挺胸擡头,站岗似的守在交易行门口。
段非拙以为这麽晚了,或许不会有多少客人光临,可他忘记了世界上还有时差这回事。前任主人约瑟夫·切斯特的生意夥伴遍布全球,对于住在地球另一边的秘术师来说,现在这个时间点反而更适合他们逛商店。
很快就来了几个美国人。阿尔用字正腔圆的伦敦东区英语告诉他们,今天交易行不对普通人开放。美国客人中有几个满脸恼火,但另外几个却兴味盎然。
他们凑到恼火的同伴耳边说“也许交易行主人要进什麽特殊的新货,否则为什麽不向大衆开放呢?”
恼火的美国人一听,怒气就消散了大半。“那下次我们再来时,岂不是能见到很多新东西?”
他们鱼贯离开交易行,每个人临走前都要用意味深长的眼神偷瞄段非拙,後者却心虚得不敢跟他们对视。嗯,下次他们光临时,恐怕要大失所望了。不过没关系,段非拙本来就不希望他们再来。他们滚得越远,段非拙就越轻松。
就这样,阿尔一连赶走了好几批客人。段非拙望着滴滴答答走动的黄金时钟,越来越焦急。开啓交易行已经半个小时了,想来Z也差不多该洗好了,他必须快点儿回去。
看来只能让阿尔去给叶芝传话了。
段非拙从酸枝木柜台中找出纸笔,打算把他的疑问写下来,让阿尔转交。就在这时,叶芝走进了交易行。
和随便穿了身睡衣就出来营业的段非拙不同,他西装革履,一丝不茍,戴着金边眼镜,手握文明杖。这幅打扮即使直接去参加上流社会的晚宴也并无不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