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护
过渡区的融雪季来得猝不及防。屋檐的冰棱化作断线的珠帘,砸在青石板上溅起水花,广场边缘的雪堆里冒出嫩绿的草芽,顶开冻土的脆响在寂静的清晨格外清晰。林睦蹲在那株被救回的向日葵旁,指尖抚过花盘边缘——原本枯萎的花瓣竟抽出了新的嫩黄,像被阳光吻过的痕迹。
“在看什麽?”血狼的脚步声踩碎了满地光斑,他肩上搭着件晒暖的旧大衣,绷带从袖口露出一角,已经换成了干净的白布。自溶洞一战後,他脖子上多了条红绳,串着半块蓝色晶体碎片,是从陈默的金属杖上捡的。
林睦指着向日葵根部的泥土:“你看,它把根须扎进了石板缝里。”那些银白色的根须像细密的铁丝,缠绕着周衍留下的怀表碎片,碎片边缘的铜绿正在被根须吸收,化作淡淡的养分渗入花茎。
血狼嗤笑一声,用靴尖碾了碾旁边的冻土:“再能折腾,也熬不过下一场雪。”话虽如此,他却从怀里掏出个铁皮罐,往花根周围撒了把东西——是过渡区储存不多的肥料,颗粒里还混着碎骨般的白色渣子,林睦认出那是节点控制器的残骸粉末。
怀表碎片在泥土里轻轻震动,林睦突然感觉到一阵熟悉的共鸣,不是来自高维能量,而是某种更温和的波动,像无数细小的脉搏在同步跳动。他想起溶洞里那些回归的记忆碎片,想起孩子们额头亮起的金光——或许能量从未离开,只是换了种方式存在于过渡区的土地里。
“张野那边有消息了?”林睦站起身,拍掉手上的泥。现实世界的人们已经在过渡区边缘搭起了帐篷,三天前张野带着两个人深入森林勘察,至今没传回信号。
血狼的脸色沉了沉:“派去接应的人说,在黑松林发现了他们的营地,篝火还没灭,但人不见了。”他从怀里掏出块撕碎的布料,是张野常穿的冲锋衣材质,边缘沾着暗红色的污渍,在雪地里像摊凝固的血,“还有这个。”
布料内侧绣着个歪歪扭扭的符号,是个圆圈套着三角,林睦在档案馆的加密文件里见过——这是净化会的紧急集合标记,通常出现在成员遭遇不测时。
“他们被抓了?”林睦的指尖捏紧了消防斧的木柄,斧刃上的缺口还留着与金属杖碰撞的痕迹,“还是……”
“或者是陷阱。”血狼的匕首转了个圈,红绳上的晶体碎片闪过冷光,“净化会知道我们缺人手,想用张野当诱饵,引我们离开过渡区。”
正说着,东边的了望塔传来喊声,是负责警戒的织网者:“林哥!森林里有烟!”
两人同时转头,看见黑松林方向升起道灰黑色的烟柱,不像普通篝火的淡白,倒像是燃烧橡胶的粘稠色泽,在湛蓝的天空里拖出长长的尾巴,像道未干的血痕。
怀表碎片的震动突然变得剧烈,林睦甚至能听见泥土里传来“咔哒”声,像有什麽东西正在被唤醒。他抓起消防斧往了望塔跑,脚下的青石板在奔跑中发出空洞的回响,那些被向日葵根须缠绕的石板缝里,渗出了细密的蓝色水珠,落地即化作银白色的蒸汽。
登上了望塔的瞬间,林睦倒吸一口冷气。望远镜里,黑松林的边缘站着十几个“空壳”,他们穿着净化会的黑风衣,手里举着燃烧的火把,火把上绑着的不是木材,而是某种灰白色的藤蔓,燃烧时冒出的黑烟里夹杂着火星,落在雪地上竟烧出了一个个黑洞,像是在吞噬地面的物质。
更让他心惊的是“空壳”中间的架子,上面绑着个人,冲锋衣被撕扯得破烂不堪,正是失踪的张野。他的额头上插着根金属管,管尾连接着个黑色的皮囊,皮囊里装满了粘稠的绿色液体,正随着张野的呼吸微微起伏——那是从节点里提取的高维能量!
“他们在榨取他的精神力。”血狼的声音带着寒意,他抢过望远镜,红瞳死死盯着“空壳”後方的阴影,“那里还有东西。”
林睦顺着他的视线看去,阴影里立着个高约三米的金属架,架子上缠绕着无数根红线,红线的另一端插在雪地里,每根线的尽头都埋着块蓝色晶体,正是陈默金属杖上的那种碎片。这些晶体在黑烟的笼罩下发出淡紫色的光,形成一个不规则的圆圈,圈里的雪正在快速融化,露出底下黑色的土壤,土壤里隐约有什麽东西在蠕动,像无数条细小的蛇。
“是新的节点。”林睦的心脏沉了下去,“他们在用张野的能量激活土壤里的残留通道。”
了望塔的木板突然发出呻吟,林睦低头,看见塔基的木桩正在渗出蓝色的水珠,水珠滴落处的冻土裂开蛛网般的缝隙,缝隙里钻出银白色的根须,与向日葵的根须一模一样,正顺着木桩往上攀爬,缠绕住他的靴底。
整个过渡区的土地都在共鸣。广场上的向日葵突然剧烈摇晃,花盘转向黑松林的方向,花瓣边缘泛起淡淡的紫光,与金属架上的晶体遥相呼应。林睦突然明白过来,周衍和陈默都只是棋子,净化会真正的目标,是利用过渡区的土地作为新的高维通道载体——那些被节点能量浸润的土壤,那些吸收了记忆碎片的根须,早已成了最好的“培养基”。
“准备家夥。”林睦拽着血狼跳下了望塔,落地时靴底的根须被扯断,渗出乳白色的汁液,“我们去救人。”
血狼吹了声口哨,十几个幸存的织网者迅速集合,他们手里的武器五花八门——生锈的铁矛丶磨尖的钢管,甚至还有个女织网者扛着把消防水枪,枪管里灌满了溶解了晶体碎片的盐水,是林睦根据爷爷的笔记调配的“能量抑制剂”。
小阳被女织网者护在木屋後,她攥着半块向日葵花瓣,突然朝林睦喊:“林叔叔!带上这个!”她把花瓣往空中一抛,花瓣竟像被无形的线牵引着,缓缓落在林睦的掌心,沾着的露珠在阳光下折射出彩虹般的光。
林睦将花瓣塞进衣领,贴近心口的位置。花瓣立刻传来温暖的触感,与怀表碎片的震动産生共鸣,他甚至能“看见”一条淡金色的线从花瓣延伸出去,穿过森林,连接着张野胸前的口袋——那里装着林睦给他的怀表碎片,作为紧急联络的信号器。
穿过森林边缘时,银白色的根须越来越密集,它们从冻土下钻出,在树干间织成天然的屏障,阻挡着黑烟的蔓延。林睦注意到,这些根须会主动避开有生命的东西,当血狼的匕首不小心划到根须时,它们甚至会像受惊的鱼群般迅速缩回土壤里。
“它们在保护过渡区。”林睦停下脚步,看着根须在前方织成面密不透风的墙,墙後传来张野痛苦的闷哼,“是记忆碎片的力量在引导它们。”
血狼用匕首挑开根须,根须断裂处渗出的汁液在阳光下化作金色的粉末:“管它是保护还是添乱,拆了就是。”他挥刀砍出条通道,根须却像有自我修复能力,立刻又缠绕上来,甚至顺着刀刃往上攀爬,试图包裹住他的手腕。
林睦突然按住他的手:“等等。”他摘下衣领里的向日葵花瓣,放在根须密集处。花瓣接触到根须的瞬间,那些躁动的银白色突然变得温顺,像被驯服的藤蔓般缓缓退开,露出条仅容一人通过的小径,小径两侧的根须还在微微颤动,像在鞠躬送行。
血狼挑眉:“你啥时候成植物精了?”
林睦没回答,他能感觉到花瓣在传递信息——根须想告诉他,金属架下的土壤里藏着个“母体”,所有的红线都连接着那个东西,那才是新节点的核心。
靠近黑松林时,绿色能量的腥臭味越来越浓。林睦趴在雪堆後,看见“空壳”们正围着金属架跳舞,他们的动作僵硬得像提线木偶,嘴里发出无意义的嘶鸣,嘶鸣的频率竟与红线的震动完全同步。张野被绑在架子中央,双眼紧闭,脸色苍白如纸,胸前的绿色液体已经快装满了皮囊,他的手腕上刻着个新的烙印,是净化会的鹰徽图案,烙印周围的皮肤正在发黑丶溃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