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当贼真是屈才
天色微亮,晨光透过雕花窗棂,在书房内洒下一片柔和的光晕,细小的尘埃在光柱中缓缓浮动。
归弄轻轻推开门,木质门轴发出极轻微的吱呀声。他擡眼便见墙边的梨花木躺椅上蜷着一个人影。他放轻脚步走近,江长逸呼吸平稳,胸口随着呼吸微微起伏,显然还在熟睡。
归弄微微俯身,目光掠过对方被晨光镀上一层金边的侧脸,指尖轻柔地拨开遮住对方面容的碎发,将它们拢到耳後。露出的那张脸在晨光中显得格外安静柔和,长而密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扇形的阴影,随着呼吸轻轻颤动。
归弄心念微动,伸出食指,极轻地碰了碰那颤动的睫毛。睡梦中的人眼皮轻颤,却未醒来。
他又试探性地用指腹轻抚了一下,这次江长逸无意识地往里缩了缩,将半张脸埋进臂弯,继续沉睡着。一抹几不可察的丶近乎温柔的笑意掠过归弄的唇角。
就在这时,萧阳推门而入。细碎的日光恰好落在两人身上,一人沉睡一人驻足凝视,那气氛微妙得让他顿时止步,甚至下意识地想要後退。
他不禁想起昨日江长逸说的那句“关系不一般”,一时之间竟不知该进该退,僵在了门口。
“可要属下叫醒江公子?”萧阳压低声音试探道,生怕惊扰了眼前的画面。
归弄神色自若地转身,步履从容地走到桌案旁坐下,“不必。”他顿了顿,似乎想到什麽,唇角微扬,语气里带着一丝难以捉摸的玩味,“昨晚……可能累着他了。”
他观察着主子罕见的神情,那愉悦的模样让他更加拿捏不准自己是否想多了。但作为下属,他深知无权过问主子的私事,尽管内心已是惊涛骇浪,面上仍规规矩矩地呈上信件:“主子,司马小姐的信。”
归弄展开信纸快速扫了几眼,指尖微微一拈,那信纸无火自燃,瞬间化作灰烬飘落。他取出一方素白手帕,慢条斯理地擦拭着修长的手指,“去备些体面的礼品,半月後赴司马晴的生日宴。”
“主子,”萧阳神色凝重了几分,“只怕司马懿仁早有准备,此行恐是鸿门宴。”
归弄眼神微凛,指尖在桌面上轻轻敲击,“有些东西在司马家留得够久了,”他声音低沉,“是时候物归原主了。”
就在这时,躺椅方向传来“咚”的一声闷响。原来是江长逸迷迷糊糊中听到人声,正要翻身,却忘了自己睡在狭窄的躺椅上,直接滚落在地。
他坐在地上,睡眼惺忪地揉了揉撞到的额角,这才发现归弄和那个总是一身黑衣的侍卫正齐齐望着自己。
江长逸:“……”
“睡得倒是舒服。”归弄语带调侃。
江长逸摇了摇头,嗓音还带着刚醒时的沙哑:“从哪儿看出来的舒服?这躺椅又窄又硬,睡得我腰酸背痛。”他昨晚扫到後半夜,又累又饿,本想稍作歇息,却不料一觉睡到天亮,此刻浑身都不舒服。
归弄恍然般挑眉:“差点忘了,江公子昨夜甚是辛劳,替我好好打扫了一番。”
“……你知道就好。”江长逸的语气里带着明显的幽怨。
对上那双写满控诉的眼睛,归弄唇角笑意更深:“既然如此,萧阳,去检查检查江公子忙了一夜的成果,看看是否……处处到位。”
在江长逸震惊的目光中,萧阳领命而动。只见他指尖划过书架缝隙,探向各个容易积灰的角落,甚至连花瓶背後都不放过。
江长逸紧张得眼皮直跳,拼命向萧阳使眼色,对方却视若无睹,反而更仔细地检查起那些犄角旮旯。
江长逸索性破罐破摔地坐回躺椅,内心哀叹。大不了再扫一晚,想他两世为人,何曾受过这种委屈,真是从一代神偷沦落成专业清洁工了。
“主子,”萧阳回禀道,声音一如既往的平稳,“各处一尘不染,江公子打扫得十分干净彻底。”
江长逸诧异地擡眼,见萧阳面色如常,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其实萧阳内心也不明白,为何偏要让这位江公子来做这些日常本就有人精心打理的琐事。
归弄转头看向江长逸,眼中带着几分戏谑:“看来江公子在洒扫方面颇具天赋,当贼真是屈才了。”
江长逸皮笑肉不笑地回道:“当贼不委屈,跟着阁主才叫有苦说不出。”
“既然说不出,那就不必说了。”归弄起身,衣袖轻拂,“走吧。”
江长逸蹙眉:“?”
“已是晌午,”归弄侧头看他,日光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投下淡淡阴影,“忙了一夜,难道你不饿?”
江长逸挑眉,这是要请他用膳?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归弄走到门边,见他还坐着不动:“怎麽,莫非你想走窗户?”
江长逸:“……”
京城最负盛名的酒楼顶楼,天字阁雅间内,沉香袅袅。江长逸斜倚在雕花木椅上,慢悠悠地翻动着菜单,纸页在他指尖发出细微的摩擦声。
“梅花汤饼丶炉焙鸡丶红煨牛腩丶金银蹄膀丶蟹酿橙……”他几乎将招牌菜点了个遍,每报一个菜名就故意拖长尾音,摆明了一副要狠宰归弄一顿的架势。
归弄只是淡淡挑眉,执起青瓷茶盏轻啜一口,什麽也没说。
江长逸打量着他的表情,忍不住挑衅:“怎麽?堂堂天阙阁主连顿饭都请不起?”
归弄失笑,茶盏在指尖轻轻转动:“江公子,我可一句话都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