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我记得……那个创始人,前几年风光时不是也挺体面的吗?谈吐优雅,到处开宣讲会收割韭菜。怎麽……就变成这种吃相了?”
“体面?”高音希像被这个许久不曾听人提及的词烫了一下,身体轻微一动,随即又更深地陷进身下的座椅里。
她望着周围噪杂的环境,语气微冷,浸满了荒谬感,“钱到手的时候,体面当然挂在脸上。钱没了,窟窿遮不住了,体面第一个跟着金元跑了,跑得比谁都快。人哪……”
她低低地道,每个字都像从齿缝间硬挤出来,裹着彻骨的嘲弄,“不吃几次亏,怎麽知道人心险恶?”
“真的没有办法了?”
许竹文和李持安一直都觉得高音希无所不能,没想到她做生意也被骗过。
“那是上海,而且我现在长居在香海市。”高音希沉默几秒,目光陡然变得幽深而沉,她语速慢下来,像是掂量着每一个字的重量,“离的那麽远。真打官司,折腾时间丶路费丶精力……呵,更斗不过他们那种早就准备好一堆拖字诀丶法律空子的人了。”
四处陷入一阵低气压的胶着。
高音希说完,便不再言语,只是侧过头,目光凝固在几个工作人员身上。
渐渐西移的日光倒映在她脸上,明明灭灭,像一张情绪莫测的面具。
维权需要成本,时间,精力,怒火烧完了只剩灰。
许竹文不再说话。
新鞋跟敲在冷硬的地砖上,嗒丶嗒丶嗒丶每一步都像踩在空洞的回声上。
刚做好的造型,新买的战袍,此刻荒谬得可笑。
赶赴一场精心策划的告别,却先被另一个无关紧要的“债权人”身份羞辱了一遍。
那口气哽在喉咙口,咽不下去,吐不出来。
她垂下眼,指尖无意识地在通讯录冰冷的界面上滑动。
“钱松”两个字从衆多信息符号组成的混沌名单中突兀地跳脱出来,刺眼而醒目。指尖悬停在那两个字上方,冰冷的玻璃贴着手心,皮肤起了一点点寒粒。
今日这漫长的四个小时,那些香气氤氲的水疗室,美容师在颊边的轻柔按压,新裙子丝滑的触感,甚至好友鼓动她“光彩夺目去见前男友”的提议,都不过是为这场她蓄谋已久的私人处刑仪式所准备的盛大前奏。
三千块妆点一身盔甲,只为亲手结束一段腐烂的关系,以此宣告一种自愈的开始。
可这精心搭建的丶寄托着最後一点悲壮仪式感的城堡,甚至还没见到“敌人”的影儿,便在生活这记突如其来的冷拳下轰然倒塌。
破産清算,债权申报……被剥夺的不只是卡里几千块钱数字符号的变化,更是那一份精心谋划的丶掌控自己命运的丶哪怕带着痛感的主动权。
愤怒的岩浆在胸腔里奔涌,滚烫地灼烧着咽喉,许竹文的喉头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扼住了,连一声控诉都无力冲破。
嘴唇无声地翕动了几下,终究只能泄出一股深可见骨的寒气。
“算了,我们走吧。”许竹文起身,“这里的事,以後再处理,其他的事情先处理。”
三千块今天极大可能要不回来。
她的好友,不管是音希还是安安,都是单位时间很昂贵的人,不应该跟她耗在这里。
和钱松约定的时间快到了,她不想继续拖下去。
“不再等等吗?”高音希见许竹文眼底浮现愤怒与难过。
“不了。”许竹文看了眼周围,发现有几个跟她一样遭遇的客人已经受不了店家的无赖,走了。
也有一两个比她更强硬的,还在跟店里的员工耗着,可那又怎麽样呢?
高音希和李持安双双起身,勾住许竹文的肩膀,“行,我们先回去。”
今天文文打扮这麽好看,可不是用来和不良商家撕逼的。
三人走出“悦指间”。
高音希道,“我送你去找钱松,把你们约好的地址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