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暖和墨色大氅
灰蒙蒙的天空像是笼了一层又一层的纱,洋洋洒洒落下的雪丝毫没有停止的迹象,将鹅暖石路铺的雪白柔软。
结着厚厚冰层的池塘人工开凿出两个窟窿眼,垂入洞的鱼竿悬挂在明月轩的栏杆上。
轩内对坐着两位风姿卓约的女子,赏雪丶品茶丶对弈,尽显风雅。
披着墨色大氅的江雁回恹恹地拉拢着眼皮,殷红的薄唇像是抹了胭脂,紧咬着朗荣收手时落子,霸道强势的行事作风与她性格相符。
炉上茶壶烧热咕噜噜滚着,热气与冷气相交化成白雾散去,几抹雪花随风飘入落在肩头。
朗荣一直观察着江雁回,近来她做什麽事都一副提不起兴趣的模样,与平时爱玩的性格截然不同,很难不让人怀疑发生了什麽。
细想是从楼里出来後开始的,听王府的家奴嚼舌根当晚江雁回还发脾气扔了东西,更加让朗荣觉得和自己脱不了关系。
朗荣遮掩地端起茶抿了口,面容扭曲了一瞬,斯哈着缓解被烫痛的嘴皮。
江雁回掀起眼皮鄙夷,“你下的是什麽破棋,逗我玩呢?”
心里想着事朗荣就没认真下,这才低头一览棋盘,自个执的白棋不做任何布局光围堵着黑棋,跟挑衅似的。
要是换做脾气不好的早就掀桌问候了,还留得到朗荣有闲工夫坐着胡思乱想。
朗荣拦住了江雁回收子的动作,轻咳了声,“这次是我走神了,这两日我想了很多,憋在心里不说出来始终是个结。”
朗荣摁住江雁回的手,丝毫不觉得对方想抽回是不愿意听,表情极其认真的自顾自道,
“这两日我想了很多,我觉得那天不该和你那麽说话,是我没能考虑周全一味的把自己的想法强加给你。”
江雁回看怪物的眼神看着朗荣,觉得这人突然转性不会是被鬼附身了吧,不然怎麽二十几年的相处下来竟然能在她嘴里听到一句像人的话。
紧接着朗荣不负所望带着同情惋惜地道,“你身在帝王家见识过不少恩怨情仇,後宫男人们的荣辱情恨和前朝息息相关,所以在不良氛围下长大的你自然对人间真爱産生了偏见。
但自小环境对性格的影响不是不能改变,只要你内心向往真爱,一定会遇到你命中注定的人,到那时你就会觉得世间万般都不及那一人重要了。”
慷慨激扬的感化听的江雁回打了个哈欠,对上朗荣期待的目光,动了动手指:“能放开了吗?”
朗荣不好意思地松开手,给自己说的藏不住兴奋,激动地问道:“我说的这些你能想象出来吗?”
“不能。”江雁回了当回道。
并且她想哪天回京一定要找最好的大夫看看朗荣的脑子,不然怎麽会说出那麽令人无语的话。
江雁回甩了甩手腕拢着大氅往後一靠,垂下的睫毛沾了片雪花,呼出小团白雾,道,“朗荣,真情这种东西对我来说是最不重要的。”
“可……”朗荣眸子微动,明白再说便是僭越了,最终将劝说的话咽回去。
拣着棋子放回罐中,强撑着释然的笑中夹杂着抹哀伤,道,“再来一盘,这次我保准不走神。”
江雁回没接话茬,乌黑的发尾轻轻摆动,双手捧着手炉笑了声,“老郎将军和发夫恩爱如斯,才能培养出你这般性情的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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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会放饭你别往前头凑,别哪个不长眼的一胳膊肘又怼你脸上去。到时你就占个靠炭炉近的位置,我拿着咱俩的碗去盛饭,看谁撞的过我!”
小乐每每看到阿丑没心眼的笑的眉眼弯弯就忍不住发愁,手指点了点阿丑脑袋。
“你也学着一点,别总不争不抢,挨欺负了都不知道反抗。”
阿丑乖乖点头,看小乐的眼神满是崇拜。
要是再长高一些,再壮一点,别人就不敢来欺负自己了。
小小虚荣心得到满足的小乐扬起唇,单手抱着饭碗拍胸脯,俨然一副大哥的口吻道,“在王府我护着你,有我一口吃的,就有你一口,你学不会争抢也没事。”
小乐侧头发现身旁的阿丑不见了,一回头他站着一动不动出神地望着远处。
好奇地凑过去顺着视线一瞧,正是在明月轩中对弈的江王尊和朗校尉。
惊地赶忙把直愣愣站着的阿丑拉蹲了下来,低骂道,“你不要命啦!敢偷窥王尊!”
阿丑恍然回过神,连忙摇头。
他也不知道怎麽了,只是无意间瞥了眼视线就再难挪开。
栏杆和灌木严严实实挡住了他们,惊慌过後小乐偷偷擡起头越过池面看过去,感慨道:“我还是第一次看清楚王尊长什麽模样,平时都是远远瞧上一眼看不真切,要麽就是连头都不敢看,只盯着靴子。”
阿丑同样看了过去,黑白分明的眸子一瞬不瞬地盯着江雁回的侧脸。
雪纷纷,裹着墨色大氅的女子嘴角噙着漫不经心的笑,把玩着手炉姿态舒适松懒的与对面的人说着什麽,是他不曾见过的惬意放松。
“王尊的黑色大氅一看就很暖和,不像咱们穿再多风一吹身上就凉了。”小乐想到了什麽猛地拍大腿差点蹦哒起来,拽着阿丑猫腰往外走,“别看了,吃饭要紧,去晚了下午得饿着肚子干活了。”
旁处打扫的家奴能在午休时偷个懒眯一会,他们打扫书库得趁着光线好的时候抓紧把犄角旮旯处的灰尘擦干净,懈怠不得。
两人囫囵吃个肚饱,急匆匆赶回书库开始了下午的打扫,盼着能在规定的时间内打扫完,最好能空下一两天让他们在书库躲个懒。
阿丑个子矮便擦下面四隔层,小乐则踩着凳子擦上面和最顶上,分工明确,说说笑笑,倒也不觉得有多疲累。
低头一忙活,再擡头外头雪已经停了,太阳出现在天空最西边,半挂着要落不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