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阳的手指还停在半空,掌心朝天,残拂尘插在石缝里,枯草抽新叶的动静已止。那片叶脉上的符纹,正从边缘开始泛白,像墨迹被水浸过,缓缓消融。
他没动,只是眉心一抽,痛感如线,直扎识海深处。
南方三百里外,古庙遗址的断碑下,地脉微颤。一道极细的黑纹顺着断裂的岩层爬行,如同活物,所过之处,土石中的符脉悄然断裂,无声无息。
玄阳闭眼,灵根轻震,守攻符阵在心海中轮转一圈,却滞了一瞬——不是被阻,是“不被承接”。他再催一息,符阵边缘泛起微光,顺着地脉南探,如丝入渊。
光行至古庙,映出残碑底部那道倒写符文。它已渗入地底三寸,形如根须,正缓慢汲取地气,欲借洪荒脉络潜行远遁。
不是逃。
是埋。
玄阳睁眼,指尖轻点拂尘柄。尘丝早已尽断,只剩焦黑木茬,可他仍像握着整器一般,缓缓收手,将残柄从石缝中拔出。
叶落无声。
那片新生的草叶终于彻底褪去符纹,枯黄卷边,随风滚落。
他转身,走向云台边缘。脚下青石裂开一道细缝,缝中原本浮现的符脉,正一寸寸退散,如同退潮。他蹲下,指腹抹过裂缝,触感冰凉——不是石冷,是“空”。符力注入即散,天地不再承符。
他站起,望向昆仑外围。
千里之内,山势如旧,草木如常,可符道的痕迹正在消隐。昨夜重铸的村名符纹,此刻已模糊不清;河床自生的符痕,干涸如废刻;连山岩内部流转的符脉,都像被无形之手抹去,只余断续残迹。
不是被毁。
是被“否”。
玄阳抬手,从袖中取出一张新符纸。指尖凝血,一笔横划——守。
血符成形,纸面微光一闪。
刹那,九霄之上,一道无形之力垂落,如风拂面,又似神只眨眼。符纸未燃,未破,只是墨迹瞬间褪尽,连血痕都化作虚无。
他再画一竖——攻。
同样,成符即灭。
他凝眉,第三次落指,横竖相交,井字成轮,守攻合一。
符纸微震,光华稍驻,竟存了半息。
然后,消。
玄阳垂手,符纸飘落,未触地便化作灰烬。
他仰头,看着天空。云淡风轻,无雷无劫,可他知道——天道在排斥。
不是因魔神,不是因外力。是“异类成道”的本能抵触。符道合天理,却逆天规。他非天生神只,非圣人血裔,一株混沌灵根化形,本就是天地法则的“异物”。如今以符载道,以道逆命,法则自生“免疫”。
符可写,不可存。
道可行,不可传。
他低头,看着掌心。伤口已愈,可灵根深处,那股被排斥的滞涩感仍在。守攻符阵轮转如常,可每一次转动,都像在逆流而上。
就在这时,眉心剧痛。
不是外伤,是神魂被刻。
八个字,直接烙入心海——
“符不可灭,便灭执符者。”
玄阳身形一僵。
那不是传音,不是神念,是诅咒。是罗睺残念在地脉中立下的誓,借符道与天地的排斥之机,顺着灵根共鸣,直接刺入道心。
他瞬间明悟。
魔神不再攻符阵,不再布大阵,不再聚煞气。
他改了路子。
攻人。
只要执符者断,符道自绝。哪怕符文仍在天地间流转,无人执笔,无人承道,终究是无主之文,无根之脉。
玄阳闭眼,心神沉入识海。守攻符阵缓缓旋转,阴阳二气交织如环。他以灵根为引,逆溯地脉,再次锁定那道南逃的倒写符文。
它已行至五百里外,潜入一座荒城废墟,藏于断塔地基之下。符文如种,正悄然寄生在一处残存的上古符阵中,等待芽。
不是为了立刻作乱。
是为了等。
等他出昆仑,等他离云台,等他行于洪荒,执符救人、传道、镇煞之时——那道倒写符文便会突然引爆,借天地排斥之力,引动法则反噬,让他在画符的瞬间,被天道所击。
杀机不在眼前。
在下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