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紫珏落落大方丶真诚坦白,将自己本是孟先生外室丶在青崖药谷替孟先生打理药材集散等生意丶与谷中馀管事作下了些糊涂事,被孟先生发怒给打发了等情,简明扼要地说了个清楚。
那日孟远舟悄悄掩回青崖药谷,先毫不含糊地处理了馀管事;随即将紫珏的贴身丫头拉至院内鞭打,一死一重伤;给紫珏,则是赐了一壶药酒,喝多喝少任其选择。
紫珏自觉无颜面对,将那满壶药酒喝了个精光,最後实在因了胃浅,返了些出来吐掉了,即刻昏死过去,被拖至马车上。重伤而情义深重的丫头小玉不离不弃地随她上了马车,後被拉到一处庵堂,紫珏竟奇迹般活了过来。
见徐菀音与柳妈妈唏嘘感叹,紫珏喟然道:“世上却哪来那麽些奇迹呢,我後来知道,孟先生实则并未对我下死手,那药酒并不致死。他後来找到我,将我接回孟府给了个名分,却不必留在府中,而是一直跟随在他身边,做了他的一名贴身跟班……”
柳妈妈叹道:“孟先生毕竟离不了紫珏姑娘这般既聪慧能干丶又温柔知礼的贤内助,如此这般,甚好,甚好!”
紫珏见徐菀音幽然失神,以为她对自己这场丝毫不合礼数的情事心有微词,讪然说道:“王妃娘娘,紫珏这事,恐是辱您清听了……”
徐菀音连连摇头,突然伸手拉起紫珏的手,说道:“姐姐,我想起来了……我好似问过你,喜欢不喜欢孟先生……你说,自问喜欢他,却又不敢太过喜欢……是不是?”
紫珏与柳妈妈被徐菀音这突如其来的言语惊得,双双瞪大了眼睛。柳妈妈喜道:“小姐,您这是……都记起来啦?”
徐菀音点点头:“紫珏姐姐身上有桂花香……”
紫珏欢喜不尽:“王妃娘娘还记得……我们一道喝那桂花酿,紫珏马车上有,孟先生也惯喝那桂花酿,因而我一直会备着。”说着,手脚飞快地跑到马车上拿了两小坛桂花酿来。柳妈妈又忙备了些姑娘小姐们爱吃的点心果子,让两人舒舒服服说话。
徐菀音抿了一小口桂花酿,眼睛亮晶晶地看着紫珏:“紫珏姐姐,你那日说,自问喜欢孟先生,却又不敢太过喜欢……如今呢?”
紫珏叹口气,轻轻说道:“王妃娘娘,这喜欢二字,真真是……复杂呢!孟先生不甚多言,那时候,却是我……看轻了他对我的心意。”
她见徐菀音不解,又道:
“我其实是孟先生家中夫人娘家带来的陪嫁丫头,孟先生将我收了房,夫人心中不快,处处排挤。後来孟先生见我会算账,脑子也算快当,便将我带出家府,令我在青崖药谷替他管事……”
“我多次收到夫人来信,指责我不顾原来主家恩情丶不知……不知廉耻,又说要给我自由……说孟先生也是这般作想!让我寻个良人,自去嫁了……”
“那馀管事,原本也是夫人娘家的人,便是他,将我身契带了给我,多番劝我,与其给人做个外室,不若恢复自由身,堂堂正正嫁与他,做馀家……媳妇……”
说到此处,紫珏红了眼圈,更是红了脸,“紫珏被那‘自由’二字蒙了眼,心想孟先生对我虽是不错,却终是给不了我自由,且终究是个被夫人随意打骂的外室,便……便信了馀管事之言,打算离孟先生而去……”
“哪知馀管事盘算的,根本不是要我做他馀家媳妇,却是要借我手中所管之事,将孟先生的生意切走一块……我那身契,也根本是个假的玩意!”
徐菀音听得惊诧莫名,小嘴张得合不拢,连连叹息。柳妈妈也忍不住凑过来听得兴起,插嘴叹道:“那馀管事……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枉我这老妈子见过不少人来,竟丝毫没察觉,他是那般深沉阴狠之人……”
紫珏替徐菀音和柳妈妈分别又倒上一杯桂花酿,悠悠叹道:
“确是如此。旁人只道孟先生对馀管事丶对我下手太狠,我自己知道,实在都是咎由自取。那日孟先生令人放了那壶药酒在桌上,喝与不喝丶喝多喝少,皆是看我……是我自己实在觉着无颜茍活,更无颜面对孟先生,便全数喝了下肚……”
徐菀音紧张又心疼地抓紧紫珏的手,只觉得二人的手皆是冰凉一片。
“我後来在那秋月庵醒过来,仍是觉着不该活,幸有小玉伴着我。过了几日,孟先生寻了来,手里拿着我真正的身契,几下撕个粉碎,说道他……他舍不下我……”说到此处,紫珏满眼皆是温柔甜蜜,忍不住朝帐帘外望去。
徐菀音与柳妈妈俱是听得一阵释然欢喜,又是被紫珏言语中的柔情打动,忍不住齐齐轻叹“真好丶真好……”。
紫珏嘴角漾着笑意:“他将我带了回府,斥夫人心术不正,以此为由……休了夫人。後来,便一直带着我随他四处奔波,再也……没离开过我。”
“原来那冷面杀神般的孟先生……竟是如此难得的有情郎,紫珏姑娘,您也实在算得有福之人啊……”柳妈妈喃喃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