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擎稍一勒马,快速答了句:“秃鲁部近日频有扰袭,这一路甚是险恶,去往前营的所有路口均已封堵……”话音未落,已带同他的部衆打马去了队伍前方。
这番突兀的转向命令,让气氛瞬间凝重。
匿于马车内的徐菀音将这一切听得真切,她的心猛地一沉。
顾擎是王爷的亲卫统领,若非万分紧急,绝不会轻易离开王爷身边!
如今大营究竟险急到何种地步了?竟连紧要物资都不能往大营运送了麽?
王爷他……到底如何了?
难道……自己听来的传言,那些关于王爷多日未曾公开露面的猜测……竟是真的?
担忧与恐惧如同潮水般涌上心头,让她指尖冰凉。她紧紧攥住了衣角,强压下几乎要脱口而出的追问。此刻,她只能听从这令人疑窦丛生的安排,别无他法。
商队跟着顾擎,从草原继续往北行至戈壁,又在荒凉的戈壁中跋涉了良久,直到暮色下拢之时,才停在一处据称名为“白骨峡”的峡口。
只见此地确乎名副其实,峡口两侧是风蚀严重的苍白岩壁,形状嶙峋,如同巨兽的肋骨,在暮色中透着一股死寂。谷内一片寂静,只有风穿过岩缝发出的呜咽声,更添几分诡异。
一支约莫百人的队伍正在峡口搭建营垒,看到顾擎等人,队长曹兴急忙上前行礼。
“属下曹兴参见顾统领!”
“你们是……哪个营的?”顾擎也有些摸不着头脑。
“属下等是工兵营的,奉命在此处建立前哨,确保水源,并等待後续指令。”
“工兵营?……你们奉的王爷之命麽?王爷何在?”
那曹兴队长一脸茫然:“回顾统领,命令是通过令符层层传递下来的,属下……属下并未亲见王爷。王爷的行踪,属下更是不知。”
此言一出,衆人顿时面面相觑,一股不安的气息弥漫开来。
连身为亲卫统领的顾擎都被蒙在鼓里,这太不寻常了!
孟远舟与紫珏交换了一个凝重的眼神,刘将军的手已不自觉地按在了刀柄上,玄衣卫们更是警惕地扫视着四周荒凉的岩壁。
到此刻,一直强自镇定的徐菀音,在马车中听到这番对话,心中那根紧绷了许久的弦,好似“啪”地一声断了,断得她脑子里嗡嗡一阵轰响。
连亲卫统领都不知道王爷在何处!下达命令的方式又是如此迂回隐秘!这哪里是正常的军事调度?
一个猜想如惊雷般在徐菀音脑中炸开,他……是不是已经伤重到无法亲自处理军务,甚至无法露面?亦或是……在这戈壁中遭遇了什麽不测?
巨大的恐惧和担忧瞬间淹没了她,一路以来的坚强僞装轰然崩塌。她只觉得浑身冰凉,手脚发软,眼前一阵发黑,几乎要晕厥过去。她死死咬住下唇,才没让自己失声痛哭出来,但那无声的泪,已如断线的珠子般滚落,浸湿了衣襟。
戈壁峡口的夜,寒风如同冰冷的刀子,从峡谷深处呼啸而出,刮在脸上生疼。
刚刚开始搭建的营垒还不见规模,只有几处匆忙立起的木栅和挖掘了一半的壕沟,在惨淡的月光下显得格外荒凉。
因见王妃到此,工兵们不敢怠慢,工兵队长亲自带人在背风处紧急加固了一顶加厚的牛皮帅帐,内衬毛毡,地面铺设隔潮的油布与多层狼皮褥子。
又为几位将军丶统领及孟远舟,扎上了以木杆为支架的简易皮帐,帐内地面铺设干燥的草垫以隔绝地气寒湿。数座皮帐设立于王妃帅帐的侧後方,衆星拱月般形成一个小的核心区域。
其馀人衆则只能默默裹紧统一配发的羊皮袄,在预先规划好的营区地块内,依靠着堆放整齐的物资箱笼,尽可能减少体温流失。
工兵队长搓着冻得发僵的手,哈出的白气瞬间凝成冰霜,他带着歉意对衆人解释:“上头有严令,此地……绝不能生火,不能有任何火光与烟气泄露出去,以免被突厥人发现。”
于是,这漫长的一夜,便在无边的黑暗与死寂般的寒冷中度过。
徐菀音与紫珏依偎在牛皮帅帐内瑟瑟发抖,尽管已是荒芜戈壁中的极致优待,但那几难承受的极致寒意依旧无孔不入地渗透进来。
几名将领虽皆是不明所以,但上峰之命,俱是清晰无误,兵将的天职便是听从与执行。因而刘将军最後来向徐菀音禀报的,便是简简单单一席话:
“王妃娘娘,末将等方才已核验过所有令符与指令。所有命令,皆源自征北元帅大营,确系王爷钧旨无疑。今夜驻足之地,便是军令所指之终点。末将深知娘娘心系王爷,然此刻夜深寒重,局势未明,盲动乃兵家大忌。请娘娘暂熄焦灼,于此安歇。此地安危,自有我等将士卫护。一切,待天明之後,必有分晓。”
徐菀音虽神色如常地应了声,但她心中却似风起云涌,如何能得平静?
一路行来,虽则每一名依循了宁王军令的将士,都明确无误地传达了自己所奉之令,却没有一人能够明确,宁王究竟身在何处?又为何要下达这般命令……
他之安危,究竟若何?
徐菀音此时的心,颤抖得比她早已冻如筛糠的身体,还要剧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