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一所粗见规模的城寨
戈壁的烈日炙烤着白骨峡,深蓝色的高天,竟丝毫没被那烈日照射得明亮一些,自顾自地只做了它自己——一块巨大的蓝色色块。
宁王李贽丶孟远舟,以及他带来的探矿师傅卓大,正与工兵营的校尉曹兴站在一处高地上,俯瞰着这片被认为蕴藏着黄金的荒芜峡谷。
一个月前,宁王接到暗探来报,道是秃鲁部通过中间人,与河西走廊南侧丶与中原接壤的党项羌人一些部落取得了联系,用黄金和盐巴换取征北军及元熙朝边军的情报。
暗探抓住了一些秃鲁部人,得知他们曾沿着西北戈壁一线捡拾金块,并根据他们的描述,画出了他们的拾金线路图。
宁王敏锐地觉着,这些人既能捡拾到暴露于地表的金块,极有可能的是,西北戈壁自有金矿。
他加急传讯于孟远舟,请他寻来最好的探矿人。因而孟远舟此番前来,不仅送来了征北军急需的解毒药材,更为重要的是,带来了卓大。
卓大是个五十岁上下的精瘦汉子,皮肤被风沙磨砺得如同老树皮,一双眼睛却亮得惊人。他手里握着一柄看似普通丶却被摩挲得油光发亮的寻矿镐,腰间挂着皮囊,里面装着罗盘丶试金石丶小巧的鹤嘴锄和几个皮质水袋。
“王爷,孟东家,曹校尉,”卓大翻身上了一匹稳健驮马,对衆人说道:“寻金矿便如老郎中诊病,须得‘望闻问切’,今日头一桩,便是跑马看山势。”
一行人骑马沿着峡谷边缘缓行。
“诸位请看,”卓大勒住马,指着峡谷走向,“此峡呈龙蛇走势,两侧山脊如同脊骨,这乃是矿脉可能依存的‘龙骨’。再看这岩层,”他指向一处裸露的断面,“层次分明,色带杂乱,尤其这赭红与青黑交织之处,往往是金石伴生之兆。”
他随即与几名工兵一道,在几处他认为有“苗头”的岩壁上,以铁釺敲下样本,仔细观察断口和晶粒。
衆人又行至谷底干涸的河床。卓大跳下马,抓起一把砂砾,在掌心细细拈磨,又凑至鼻尖嗅闻。
“此地砂砾棱角已被磨圆,说明曾是古河道。金重,常沉积于河道转弯处的内侧丶或水流平缓的‘簸箕地’。”
卓大转头看向周边零星生长的几丛骆驼刺和怪柳:“这些植被根系深,能汲取地下深处水脉,若其长势异于周边,或叶片呈现不寻常色泽,其下或有特殊矿质。”
他又从一处岩壁上抠下些苔藓,用指甲刮擦壁上氧化锈迹,说道:“这些都可能是地下金属的信号……”
过午之後,阳光最烈时,卓大开始动用他的“家夥事”。
他使用罗盘,以其指针被扰动之幅度,来确定地下大型金属矿藏方位。
接着,他取出一把特制重锤和一根长钢釺,选准一处他认为岩层有异的地点,让工兵将钢釺打入地下数尺,随即俯身,将耳朵贴近露出地面的钢釺顶端,示意另一名工兵用重锤敲击釺尾。
此番作为乃是“听音辨石”,卓大解释道,“声音沉闷空洞,下或有裂隙或空洞;声音坚实清脆,则岩层完整;若带有特殊的金属回响……那便值得深究了!”
快到黄昏时分,卓大掏出一块淘金盘,在古河道几处选点,取砂砾和水,在盘中熟练地摇晃丶漂洗,随後仔细检查盘底残留的黑色重砂,用放大镜观察,偶尔能见到细微的丶闪烁的金色颗粒。
他展示给宁王看,“这金砂虽细小,却证明此地确有金源。秃鲁人能捡到大块的金,便是从这样的金源被水流冲刷丶富集而成。”
宁王静默无声地跟随着卓大,在这茫茫戈壁之上跑马整一日,到卓大终于说出那句“此地确有金矿”,且“下一步需进行深部探槽开挖,甚至打出浅井,以最终锁定主矿脉位置丶规模及品位。”宁王心中已隐约铺开了另一幅世势之局。
宁王原本并不试图扩延自己的野心。
他原本打算安守于宁王这个头衔之下,恪守臣节,替新皇元熙帝扫平北疆之患,并为元熙新朝效以武力,再立军功。
可是近月馀以来的朝局,不断挑战他原本安定的神经——
先是他曾经名义上的岳丈丶礼部尚书崔璞,孜孜以求于替女儿崔氏清算宁王悔婚的这笔账。虽未明火执仗,却借了他在朝中的职权和人脉,先是试图在宗室玉牒上排除宁王妃徐菀音;又发动清流舆论,指使门下御史言官及清流文人,频频上书甚而刊印丶散布言论,抨击宁王停妻再娶丶军中纳妃有损国体;并以“程序问题”丶“需斟酌礼制”为名,拖延朝廷对宁王妃徐菀音应有的相应赏赐,例如诰命丶冠服丶仪仗……等。
而朝廷对于崔璞如上这些举动,竟采取听任与拖延的态度。在宁王几次从军中上书告询此事时,都由中书回以推诿之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