齿痕一缕风
“我能将你如何?”
颜浣月轻轻抚捋着他的襟袖,而後取出一条赤色发带,覆住他的双眼,又在覆目发带上落下一道法诀。
“当初掌门真人手刃魏昭,你却说魏延前辈收容于你,而今一切未有决断,待我拜问过魏前辈後自还你清浊。眼下我送你去一个地方待一会儿,静静地坐着,不要乱动,可以听话吗?”
视觉被剥夺,裴暄之的其他感官都敏感了起来。
颜浣月往他两只手腕丶两只脚腕各圈上一道符篆,又将那枚已有裂痕的铜钱拿出来用符纸和法诀包好放进他外层的衣襟之中。
裴暄之唇上并无什麽血色,却有一处极为惹眼的血色伤口,没来由显出几分暧昧之色。
她的手很规矩,几乎不曾触碰他的肌肤,可他苍白的肌肤之下还是泛起了异样的微粉。
颜浣月看着他此时听凭处置的乖顺模样,轻轻叹了一口气,取了伤药点在他唇上的伤口上,“你恐怕还是不明白,你突然跑到这里来,到底有多麽吓人。”
裴暄之沉寂了许久,突然幽幽地说道:“我出现在此地,要麽是隐匿身份藏身宗门的邪修,要麽是不知死活,恐怕会死在邪修手上的病秧子,此二种可能你都接受不了。”
颜浣月轻笑道:“接受不了又如何?该杀该治,该怎麽处置还是得怎麽处置,我不会手软。”
裴暄之唇角微微勾起一个浅浅的弧度,“我若真是居心叵测的邪修,你确实是会杀了我。”
他脑海中描绘着自己这条羸弱的丶不被期待的生命最终结束在她手中的画面,某种宿命至深的牵绊让他忍不住喉结上下滚动了一番。
这是他能想到的,最具诱惑力的死法。
来时不由己,去时皆随她。
骨血里的自毁之欲化作无数鬼索一般的魂雾绞缠在她手中,恨不得将自己全部交由她来操控。
颜浣月看着涌进手中的金色魂雾,又扔出一道法诀压在他心口,从他背後爬出来的金雾尽皆被她强行赶了回去,暂时镇住。
裴暄之含笑说道:“同样,我若是个不知死活的废物,你也会思虑该如何将我完好无缺地带离这里,所以。。。。。。你是害怕会失去我,你此时此刻也还在害怕。”
神魂之内的魂雾皆为此一震,那种战栗感顷刻就让他方才的自毁欲荡然无存,令他不由得对这世间生出无限憧憬。
这种憧憬之势更盛,更能填补他的神魂,那些魂雾控制不住地快意生长,他感觉自己的神魂此刻无比圆满。
颜浣月神色平静,没有反驳他,也没有被戳中心事的难为情。
她只是替他把了脉搏,十分寻常地说道:“两次威压所震,你身上内伤不轻,自己不知晓调息休养吗?”
说着盘膝坐在榻尾,取出两颗灵石,又散出体内先天灵气卷着灵石之气帮他温养。
裴暄之感受着温和的滋养之力,神魂更是为之一快。
他躺在小榻上懒洋洋地说道:“你掉下来又到处跑,铜钱残破神魂难依,无法判断你的方向,我找你都找不及,何来时间调息?不过反正是你夫君的性命康健,若真寻不到你,顶多你做寡妇,我两眼一闭还管得着什麽?”
颜浣月双手掐诀运转灵气,闻言恨不得立即给他两脚,不禁冷笑道:
“我可不做寡妇,若你还是如此对你这条性命不管不顾地,哪日闭了眼,我会多找几个跟你模样相近的怀念你,再生几个孩子叫念暄丶思暄什麽的,逢年过节携夫带子去看你,你应该也可以理解我的情深似海吧?”
裴暄之闻言冷哼一声,阴着脸半日没再答话。
等到感觉她渐渐收起了灵力,才幽幽说道:“姐姐倒还挺会给自己规划舒心日子的,那我临死前就不必再忧心你往後该怎麽过了。”
颜浣月散开指尖法诀,膝行到他身侧,咬破食指,掐诀将血点在他眉心。
又恨得用食指压着他的眉心不轻不重地推按了一下,咬牙道:“闭嘴,用你贤惠大度?”
裴暄之原本躺得端正,规规矩矩的,被她一推,便侧歪着脑袋。
赤色发带遮着双目,眉心一抹赤色血点,衬出瓷白的脸颊,他又忍不住浅笑着,更显得他此刻之明快耀眼。
见他丝毫都不担忧落在她手中的後果,也并不担心自己的立场或背景真的会引得她动杀手。
颜浣月拧眉看着他分外轻松自在的样子,擡手帮他捋平了有些散乱的鬓发,越过他跳下小榻。
裴暄之躺在她身後的小榻上,见她离开,立即疾声问道:“你方才说了那些温言软语扰乱人心,不会是想将我丢在这里吧?遗弃亲夫是重罪。”
这就是欲加之罪了,颜浣月压根不知道自己方才说过些什麽扰乱人心的温言软语。
更何况,没听说哪里给遗弃亲夫判刑的,急得给她捏造什麽罪名?
她摸了摸袖中的黑匣子,“你想得倒美,事情还未清楚,我不会轻易让你脱身。”
裴暄之说道:“那你就先同我留在这里几日,云家人应该走到九霄宫了,你别自己去找云家的人。”
颜浣月思索片刻,独自踱步走到那面石壁前,画下符篆走进深处的石宫。
她从袖中取出那个黑匣子走了进去,被铁链锁在墙边的傅银环听到人的脚步声,便循声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