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我为夫人而来
那道黑影如月夜下涨起的潮,一点一点将黛黎淹没。某个瞬间,她如梦初醒,连忙後退两步,让自己走出那道暗影的笼罩范围。
“您怎麽来了?”黛黎主动开口。
她声音轻柔平静,已然不见那转瞬即逝的惊慌。
黛黎本以为秦邵宗会说屋中沉闷丶因此出来闲逛,又或是说外出解手之类的话,总之是不会破坏平衡的安全话题。
但就像黛黎当初想不到他竟会紧追着她去太平郡,如今同样也想不到……
“我为夫人而来。”男人声音低沉,带着些许酒後的暗哑。
他没有扯旁的,而是直接将话题钉死在她身上。黑夜里,秦邵宗的棕眸比平时深沉太多,像能吞噬人的深海漩涡。
黛黎呼吸微滞,敏感的神经发出了嗡鸣,好似连那拂面而过的夜风都变得凛冽了许多,“我……我已吃饱,要回去安寝了。宴席还未散,您的部下定然等您主持大局,您快先回去吧。”
话毕,黛黎欲转身离开。
衣袂扬起,如同游鱼般将将溜走时,一只带着厚茧的大掌伸过,精准地握住了女郎袖下那只白皙柔软的手。
他五指张开,更显手掌宽大,几乎是将她完全裹入掌中。
秦邵宗手臂收回,轻易将人带入自己怀里,原先裹着她的手掌松开,转而圈上怀中人的细腰,“这天下地位尚在我之上者不过寥寥几个,夫人为何对我如此抗拒?”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秦邵宗一直十分清楚,许多人会奉承讨好丶选择依附于他,皆因他是秦氏的族长丶是朝廷亲封的武安侯丶是北地如今势力最盛之人,是因他手中权势能为他们带来好处。
这没什麽好恼的,也不必心有介怀。毕竟他同样也利用与驱使这些附庸者,让他们为他奔走,以谋求更大的利益。
从本质来说,这是交易。
他自认为从不会亏待女人,为何她三番四次拒他?
黛黎被迫转了个身,如今面朝着秦邵宗。两人挨得极近,近在咫尺,也近到她能清晰闻到他身上浓重的酒气。
这人在宴上喝了不少酒,他可能没平时清醒,也可能是——
有意无意地放纵自己的行为。
後一种更为危险,这代表着他从始至终都知晓自己在做什麽。
黛黎擡手抵在那具精壮的胸膛前,不让他继续靠近:“每个人皆有喜好,有人好宝剑而厌书画,自然有人与之相反。”
秦邵宗沉默了片刻,而後忽然来了一句,“夫人以前那夫君难道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儒生?”
黛黎:“……”
今夜无月,黛黎被他笼在自己的影子下,周围不明亮,但不妨碍秦邵宗看清她此时的表情。
他猝地笑了下,颇为开怀道:“你在太平郡时与我说,你携幼子在那里生活。言辞中并无提及你丈夫。以我猜测,他多半已不在人世。”
作为一个男人,若能拥有这等国色天香的大美人,是绝不会让她有机会离开。
黛黎眼瞳不住微微收紧,她知晓他向来敏锐,但这种仅凭旁人不经意的只言片语,就能拼凑出个大概的洞察力,着实相当恐怖。
“他没有离开人世。我先前之所以没提他,皆因我与他闹了矛盾,我心中馀怒未消,因此那时未说起他罢了。”黛黎咬定不认。
秦邵宗对此不置一词,不知是信了还是没信,他拿下那只抵在他胸膛前的素手,拇指重重地摩挲着她腕内细腻的肌肤,“夫人想寻回令郎,我可以代劳。当初夫人于榻上与我说,让我务必帮你找到令郎。既然当初可以,为何如今不行呢?”
黛黎不由懊悔,当时她不该急吼吼地说那两句话。她挣了挣手,没能挣开,顿时着急了。
她最初认为将龙骨水车打造成一副止咬器丶并给这头恶虎戴上後,再在他面前吊一块肥肉,就和在小毛驴面前吊一根胡萝卜似的,让他为自己驱使。
但计划与现实出现了些偏差。
恶虎到底是恶虎,他诡变多端,心机深沉,和乖顺的毛驴有云泥之别。
或许是这个时代的女性基本得不到文化教育,且他先前亲耳听她说翻车的创造者名叫马钧,而非她黛黎本人。因此哪怕她说会奉上谢礼,还特地将谢礼往有益他政权的方向引导,他依旧不那麽相信。
就好比在现代野外徒步,忽然出现一个陌生人告诉你前面那座山的山洞里藏着十吨黄金,让你速去将金子带回家发大财,他拿出一枚金戒指给你看,以此作证明。
你是信,还是不信呢?
多半是不信的。
大环境是社会主义,不说一切矿産资源归国家所有,就是真有金矿,也不可能出现在根本不算人迹罕见的地方,真当探查人员吃素不成?
黛黎却又很明白,绝不能因为他的怀疑而一口气把她知晓的东西全都告诉他,否则等待她的绝对是噩梦一样的处境。
黛黎一颗心逐渐提起,“君侯,我先前说若您有犬子的消息,我必以重礼答谢,此话绝非虚言。这天下倾慕您的女郎何其多?方才宴中的舞姬只要您乐意,哪个不愿为您承欢献媚,您又何必看旁人冷眼呢?”
被他一手圈着腰,另一手握着腕,黛黎能动的唯有左手,但此时她不敢强挣,忧心激起这头恶虎的凶性。
秦邵宗笑了下,正欲开口,忽然听见远处有人在说话。
“君侯去了何处?”
“好像是花园那边,你寻他何事?”
“渔阳加急来信,我得速速呈上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