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交锋(上)
烛火昏黄如豆,一时明灭不定,犹如洞冥窥世的鬼眼。
房屋荒废了许多年,门窗早已朽烂,留个板儿勉强挂在框上,温厌春随手抓了把碎石子,矮身而至,定睛看去,室内满是积灰和蛛网,一支红烛点在梳妆台前,镜面不知被谁擦得锃亮,与火光相互映照,却没有人影。
三更半夜的,饶是温厌春不信鬼神之说,也为这一幕感到发毛,正欲推门,听得里侧有些异动,似是什麽东西要出来,她疾步後退,手中石子破空击去,那扇破门登时被打了个七洞八孔,镜子应声碎裂,蜡烛亦断作几截。
火光熄灭,屋里的动静也随之消失,温厌春甫一退出走廊,上方劲风突起,数块瓦片如骤雨般砸了下来,她暗道不好,向右闪过,火折子掉在地上,馀光瞥见寒光疾闪,一道黑影凌空扑至,二话不说,举刀便斩!
“呛啷”一声,刀剑相撞,转眼间几合几分,火花四溅,来人也似穿花蝴蝶般轻盈灵活,借力使力,忽上忽下,一刀快过一刀,招招不离要害。
温厌春挺剑连挡数下,竟不能封住对方的刀势,只得转攻为守,一退再退,眼看要被逼到角落,她伏地向前一滚,刀锋几乎贴着头顶劈在墙上,石灰簌簌而落,却在下一刻,剑气倒卷如洪浪,黑衣人未及纵起,寒芒已拦腰划来!
咫尺之间,轻功再好也施展不开,温厌春诱敌近前,为的就是这一剑,可她到底低估了此人,纵使没能脱身,亦未惊慌失措,但见其横步右避,刀锋向外,将将挡住剑刃,又即顺势一转,连人带刀化为飞烟,以伤换命,猛地反扑而上。
两人离得近了,便无灯火打照面,气息已然交缠,温厌春倚仗兵器之利,一剑斫断来刀,追击三招,已占上风,忽而嗅到了一缕暗香,似是栀子花的味道。
这香味有些熟悉,她不由得一怔,紧接着反应过来,蓦地向後仰去,眼前不见幽芒,鬓边却生寒意,原是那黑衣人佯装不敌,身法突变,两根长针自其腰侧飞出,疾射温厌春的面门,若非避得及时,至少要瞎掉一只眼睛!
暗器落空,黑衣人“嘁”了声,不难听出是个女子,温厌春掠至廊下,这里黑灯瞎火,她看不清对面之人的形貌,却抓住了一根长针,入手五寸许,馀香犹可闻,登时忆起一件事——当初在回春镇,鬻题案欲结未了,韩征既是主犯,亦为证人,却惨遭神秘女子辣手杀害,凶器便是这样的长针,栀子香也一般无二。
“你是玉娘?”温厌春眯起眼,难得有些迟疑,“还是……白玉蝶?”
罗璋是鬻题案的主使,玉娘却是推波助澜的黑手,前者认罪领罚,後者却逃出了法网,十方塔追查数月无果,烫手山芋让师无恙给接去,偏巧温厌春偶得线索,又摊上龙神帮的任务,故一拍即合,想着解决掉这些繁难事儿,再与钟灵毓相会,若能查明玉娘的根底,再设法追踪,岂知人算不如天算,竟在这里碰上了。
然而,温厌春这一问未得半句回应,但见黑衣人侧身闪到廊柱後,躲过她迎头刺来的剑锋,旋即斜飞如燕,自旁侧轻巧翻出,眨眼间掠至墙头,要待遁走。
不管此女是谁,好歹抓住一只马脚,温厌春岂能放过?当即足下发力,离弦箭似的飞了上去,横剑截住前路,招招抢攻,连连进逼,黑衣人的拳脚功夫却不如身法厉害,缠斗七八个回合,已是不住倒退,可这墙头只得几寸宽,且年久失修,惊见病已剑当面挑来,她忙擡手掩面,脚下急撤,竟踩了个空。
墙高八尺许,院里铺的却是青石砖,正下方还有一口井,温厌春有心抓活的,不欲她跌得头破血流,转剑藏剑,反手格其脚腕,不想黑衣人是故意卖的破绽,这一把才将抓到,那一头折腰翻身,回掌疾劈,迅猛如奔雷,正中温厌春胸口!
骤然间,身在半空的两人互换了上下,温厌春急运内力护住要害,仍被这一掌震伤经脉,气血翻涌,劲力乍泄,黑衣人暗喜,不待落地便去夺剑,怎料寒芒一闪,蓦地绕了半弯,向她的指头削来,忙不叠缩手,只觉指腹生疼,鲜血淋漓。
这一下险些割掉黑衣人的手指,也让温厌春失了翻身之机,她却不管不顾,强行扭转上肢,探臂抓向对方的蒙面巾,赶巧天上炸雷,闪电转瞬即逝,比灯火更明亮,她扯得黑布在手,见是花容柳眉秋水目,难得一副好皮相。
钟灵毓的那幅画果真形神兼具,只消这一面,无须对照,眼前人便是画中人。
“你——”温厌春大惊,可不等她说出什麽来,半截身子已坠入井中。
黑衣人捏得几枚银针,本是要弹指射出的,却在对视那一霎生生止住,整个人好似被制住了xue道,踉跄落地,面色微白,还待伸手过去,低声叫道:“九……”
正当此时,外面火光闪动,有人大喝道:“谁在那儿?”
黑衣人心中一凛,料是在附近巡逻的龙神帮弟子听得打斗声,正疾步赶来,她低头望去,只看到漆黑一团,也不知这井下有多深,竟无声响传来,又觉脚步渐近,紧咬牙关,趁没人看见,回身直飞上房,以夜色为掩护,匆忙离去了。
少顷,三五个大汉闯进这里,打着灯笼四处查看,没找到可疑人影,倒是发现了一些碎石烂瓦,也没放在心上,嘟囔几句便走了,浑不知井里还有个大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