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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春三月 上巳日（第2页）

“愿吾妻雪琪，岁岁安康，无灾无劫。”他低沉的声音在喧嚣中清晰地传入她耳中，不像祈愿，倒像是一句笃定的承诺。

陆雪琪睁开眼，正落入他深邃含笑的眼中。她接过他手中的柳枝，轻声道：“低头。”

宁遥从善如流地俯下身。

她踮起脚尖，学着他的样子，用柳枝沾取的清露，认真地点在他的额间。她的动作有些生疏，却无比专注。

“愿吾夫宁遥，事事顺遂，平安喜乐。”她的声音清冷如玉，却比春风更柔。

仪式完成，宁遥却没有直起身，反而就着这个极近的距离，轻轻抵上她的额头，低声笑道：“有娘子在，我自然事事顺遂。”

陆雪琪脸上微热，轻轻推了他一下：“油嘴滑舌。”

他顺势握住她推拒的手，紧紧攥在掌心，朗声一笑，牵着她重新汇入人流。两人不再说话，只是并肩走着，衣袖交叠，十指紧扣。

河灯盏盏，顺着水流飘向远方，映得水面星河璀璨。那支沾过露水的柳枝，被宁遥拿在手中，轻轻晃动。

不远处河畔有一排稍僻静的石栏，正对着一片漂满河灯的宽阔水面。宁遥引着陆雪琪在此处停下，凭栏远眺。

万家灯火中，小河波光粼粼，如同洒了一河的星子。夜风拂过，带来湿润的水汽和隐约的笑语。

宁遥静默了片刻，忽然侧过头，目光落在陆雪琪被光影勾勒得格外柔和的侧脸上，声音比平时低沉了几分：“雪琪。”

“嗯？”陆雪琪闻声转头。

只见他从怀中取出了一方折叠整齐的素笺，递到她面前。他的动作似乎带着些许紧张。

“上巳佳节，”他唇角弯起温柔的弧度，眼神明亮、羞涩，“我……试填了一词。”

陆雪琪眼中掠过一丝清晰的讶异。宁遥于道法修行上是天纵奇才，于诗词文赋上却向来不开窍的。她接过那方素笺，在满河灯火与天上明月的银辉映照下，她缓缓展开。

笺上是他熟悉而刚劲的字迹，力透纸背，一如他这个人：

《浣溪沙·上巳日与妻》

廿载风霜共一舟，柳梢新露点明眸。春波依旧照人柔。

烟火阑珊携手处，心灯如月映长流。此生何羡蕊宫游。

陆雪琪的目光逐字逐句地掠过，看得很慢。

“廿载风霜共一舟”——他们相识相守的岁月，何尝不是如同共乘一舟，渡过了无数风雨？

“柳梢新露点明眸”——正是方才他为自己祓禊时，彼此凝望的瞬间。

“春波依旧照人柔”——时光流逝，而眼前人与眼中情，依旧如春水般温柔。

她的目光在“心灯如月映长流”上停留了许久。她知他心魔深重，过往常在孤寂黑暗中挣扎，而他将她比作照亮长夜、恒久如月的心灯。

最后一句“此生何羡蕊宫游”映入眼帘时，陆雪琪抬起眼眸，望向身边这个正小心翼翼观察她反应的男人。他那些说不出口的缱绻、心中的依恋、以及历经一切后只愿守着她过平凡日子的心意，都在这寥寥数句中，倾泻无遗。

星河灯火倒映在她紫色的眸中，漾开一层潋滟的水光。她没有说话，只是将素笺轻轻按在心口，然后伸出手，主动地、紧紧地回握住了他的手。

万千词藻，此刻都显得多余。

宁遥看着她微红的眼眶和嘴角那抹清浅却柔美的笑容，心中那块大石终于落地，反手将她的手指更牢固地包裹在掌心。

“写得不好，娘子别见笑。”他低声说，语气欣然。

陆雪琪终于开口，声音温柔缱绻“写的很好。这是我……收到过最好的礼物。”

万千灯火，喧嚣人世，他们只是其中最寻常的一对夫妻，祈愿着最平凡的岁岁年年。

远处，又一盏河灯悠悠放落，顺水而下，载着不知谁人的心愿，融入那一片璀璨的光河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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