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越垂眸睨她,乔婉眠才战战兢兢地端起千钧重的白玉酒壶,准备见机行事。
不料手抖得厉害,壶砸在翠玉雕琢的桌上,发出一声清脆声响。
将军酿沿着桌沿一滴滴坠在她裙上。
宴席一时寂静无声,目光聚在两人身上。
乔婉眠连忙叩首请罪:“大人饶命,奴婢有罪!”
萧越嘴角噙着笑,眼眸情绪不辨,轻轻摇头,调笑着问:“就这样求?”
他突然躬身扣住乔婉眠肩膀,将人一下圈到怀里,低沉道:“合该如此。”
萧越似是开了人性的机关,厅堂瞬时沸腾,宾客都如他般搂上身边美人,陷入温柔乡。
乔婉眠陷在萧越怀里,挣扎着想脱离,结结巴巴道:“奴婢丶奴婢倒倒倒酒。”
萧越的手烙铁般贴在她毫无遮掩的侧腰上,俯身在她耳畔,用气音轻声问:“有人逼你?”
乔婉眠脑子发懵,只本能地躲闪摇头,甚至忘了身上有短刃。
动作使得浑身璀璨饰物跟着“哗啦啦”响动,再次吸引所有人目光。
萧越拉住乔婉眠手腕,将快要爬走的人扯回怀里,拥着她低头咬耳朵:“看你眼熟,又太过不中用,似是寻常百姓。只要你不妄动,我或可保你一命。”
乔婉眠一下从恐惧中清醒。
看她眼熟?萧越果真在追捕她!
要趁他没认出来动手!
他喝了三皇子的药酒,反应不过来的!
乔婉眠俯身探向缝隙,刚将匕首抽出,只见萧越伸一只手过来,她还没看清怎麽回事,胸中突然寒意彻骨。
衣襟绽开血莲,第四根肋骨下的剧痛撕开她的记忆封印。
走马灯里闪过无归院丶宿城丶宁城,她的每一段路……兜兜转转,前世身死的答案原来还在他身上。
乔婉眠用最後一丝力气寻萧越,却发现他不知何时,已将她抛弃在地,拂袖起身。
【是我!别走!】
乔婉眠疼得没办法出声求救,只好在心里无力呐喊。
彻骨寒凉一层层浸上,似是奔流长河两头都被截堵,水流逐渐无力,而後化为一道死水。
【但她不会变为死水!萧越会救她!】
乔婉眠模糊知道眼前黑色袍角就是他,她拼尽全力,伸手去拽咫尺之距的衣料。
【救救我,萧越……是我呀……真的很痛。带我回今生,好不好?】
却被那人厌恶地一脚踢开。
少女逐渐涣散的瞳孔里映出萧越一步步走远的皂靴。
【爹娘,你们走前也这样痛吗?女儿重生的那些岁月是否只是死前的幻觉?】
【萧越……萧越。】
……
乔婉眠整夜梦呓,哭泣,冷汗将寝衣泡湿,梨儿当她是魇着了,用温帕子拭她额角,一遍遍唤她,却怎麽都没用。
她慌里慌张去找桑耳帮忙,一盏茶的功夫,整个乔宅就已灯火通明,所有人面色沉重地齐聚乔婉眠房内。
知道她是沉浸在某位前世的惨剧中,心疼又无可奈何,只焦急地一句一句跟着啓束念经。求老天垂怜。
……
诵经声被夜风揉碎,撒进青纱帐中。
剧痛消失,乔婉眠像株挣裂冻土的春芽,在被冷汗浸透的锦衾里醒来。
双眼被做梦时流的汗水刺得生疼,无法睁开,便索性闭着眼,沉静体会活着的感觉。
经历一遭生死,她终于知晓自己前世身死的谜底,却憎恨自己得到的答案。
她终于能确定,命数早变,死劫早过,却无一丝庆幸。
心口被巨石压着,肺腑间还残留着至亲殒命的钝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