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在这时,外面传开了丁连溪的声音,“主公,某来为您换药。”
黛黎心道来得正好,迅速将丁连溪迎入。後者见她竟来了军营,怔过以後下意识去看秦邵宗。
而这一小动作被黛黎捕捉到了。
她当即错开一步,挡住丁连溪的目光,“丁先生,君侯方才与我说他伤得不重,不想继续净躺着,还说什麽这麽多天过去,他伤势已好得差不多,不想再行换药那等麻烦事。”
“那如何成?刮骨去毒岂是小事?!”丁连溪脱口而出。
话音刚落,他便见黛黎脸色唰地全白了,血色褪得干干净净。丁连溪愣住,赶紧绕过去看秦邵宗,只见主公恶狠狠地瞪他。
他心里咯噔了下,暗道不好。
主母诈他!
正想劝几句,黛黎猛地转身,“秦长庚,你真是能耐了……”
一句话没说完,眼泪就流下来了。
秦邵宗本来是坐在榻上的,此刻看到她从眼眶里滚出的热泪,像榻内有针扎似的,再也待不住地起身。
“你给我躺回去!医生的话不听,我说的你也不听,你怎地不干脆插双翅膀窜上天去?”黛黎呵斥他。
秦邵宗不躺,走过去拉她的手,低声道:“夫人给我点面子,从涧他还在呢,等他走了,随你如何骂。”
“你要面子有何用,命都快没了,还在乎那些虚的作甚?”黛黎冷笑。
丁连溪眼观鼻鼻观心,完全不敢吱声,甚至想原地消失。
秦邵宗擡手拭去她的泪,“不会没命的,不治疗那才危险。如今扛过来了,一切都好。夫人莫哭了,我看着心里真真难受。说起来也亏得那套明光铠,否则箭头扎得更深,那毒更不好去。”
黛黎不看他,转头对丁连溪说,“劳烦先生为他换药。”
“夫人出去等我。”秦邵宗知道她怕看那些。
黛黎没有出帐,只背过身去,身後有窸窸窣窣的动静传来,中途没听秦邵宗哼一声,这人如今倒和不存在似的。
丁连溪换药速度很快,不久後便整理好,又嘱咐了一些要事後迅速离开,生怕走慢了一步又听到些不该听的。
“夫人。”他喊。
黛黎不想理他,又担心这人擅自下榻扯了伤口,不得不转头。
“秦!长!庚!”黛黎看着果然想下地的男人,又急又怒地过去,“你耳朵长哪里去了?丁先生说的话你怎的一句不听?你是不是嫌命长?我和你说实话吧,我这人没什麽底线,不守贞的,万一又成寡妇了,也不抗拒有新男人。”
“你敢?!”其他的话他都没什麽反应,唯独最後一句叫他暴跳如雷。
“我怎麽不敢?你经常说我浑身长满熊心豹子胆,那找个新男人而已,又算什麽?”黛黎把他摁回榻上,见他气狠,担心伤口崩裂,又说:“所以你得活得久一点,最好长命百岁,和我一起白头。”
秦邵宗紧握着她的手,也不知是生气还是熨贴,剧烈的情绪在胸膛里回荡,冲得他心潮难平,只能重重亲了亲她的手腕,“安心,我必不食言!”
黛黎正想仔细问他伤势,忽然外面有人汇报,“父亲,六道已逮捕。”
是秦宴州的声音。
黛黎愣住,正想起身去看,却听秦邵宗说,“大海捞针似的抓了小半个月,总算把人逮住了。带进来!”
外面有人说,“拿绳子过来,再绑上几道。虽说他双手尽废,但还是稳妥些好。”
不久後帐帘掀开,黛黎见秦宴州和秦祈年一左一右拽着一个人入内。
那人身着白袍,体态清瘦,袍上有大片暗色血污。他和谛听长得约莫有六分相似,皆是皮肤白皙,面容清俊,哪怕岁月在他眼角留下些风霜,却奇异地还有几分道骨仙风的姿态。
六道入帐後,见帐中不止秦邵宗一人。他看向黛黎,仅是瞬间就明白了她的身份,他忽然低笑着摇头,“我本以为你与我一样,都向往那人人平等的极乐之境,如今看来是我看错了你。”
他说这话时没有指名道姓,但六道的眼神里有答案。
秦邵宗额上青筋绷紧。
“你这厮以为自己是谁,竟敢这麽和我母亲说话!”秦祈年火冒三丈,一脚踹向他。
六道硬生生受了这一脚,吐出一口黑血,“黛女,你为权势所惑,终有一日你会後悔当初站在他身侧。皇後之位算什麽,岂有那改造天下的能力来得迷人?”
“青莲教骨干的名单呈上来,我可赏你个痛快。”秦邵宗冷声道。
然而从始至终,六道仿佛是不屑,也好像不在乎,他没看秦邵宗一眼,只望着黛黎,“我只是晚了一步,倘若你先认识的是我,今日是如何光景,一切还尚未可知……”
如果刚刚秦邵宗还能忍得住,那麽现在是忍不了了,他勃然大怒地起身,以左手抽出榻前的利剑,提着剑过去想一剑削了六道的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