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难得了。
姜皂一怔,端着饭碗抬头,发现这一家三口都在看着自己。
她放下筷子,握住谢历升的手,也不知道说什么最正确,只能顺心发言:“您放心吧,我会照顾好他的。”
谢紫眨了眨眼,和父亲谢秋孟对视,两秒后纷纷笑出了声。
谢历升也弯起了狐狸眼,肩膀微抖。
凝固的氛围就这样被她一句憨态可掬又有点状况外的话溶解了。
“之后要怎么处理,全你看自己了。”谢紫只有一句要提醒的:“你继母一定在算计遗嘱的事,八成会在你父亲临终之前撺掇他修改遗嘱,把你和你姐姐得到的那份东西压到最少,千万不能让她发现协议的事。”
“她现在这个表现,说明你父亲也没有告诉她,这是唯一一个好消息了。”
她看着品着茶思忖的侄子:“我知道你对谢胜的地产没有兴趣,你争这份丰厚的遗产有你的安排,既然如此,稳住他们,别输了。”
谢历升垂着眼帘,缄默点头。
谢紫稍作停顿,“你就不好奇,从为什么刚才到现在一直没告诉你她的名字?”
谢历升放下东西,和姜皂对视,然后看向姑姑:“因为你了解我,如果我知道就一定会去找她。”
“你这小子,也挺了解我嘛。”
谢紫挥挥手,让他们早些回家休息,自家老头子也熬不住要睡觉了,起身送客:“你姐姐见过她,想知道就去问柔茵吧。”
…………
出了姑爷家,谢历升没有立刻去开车,而是顺着通往小区外的马路沉默着散了散步。
刚才面对姑姑和姑爷时的从容像裂开了的面具,一块块从他脸上掉了下来。
姜皂看着他的眼神逐渐冷下去,垂下去。
身体里说不出哪里也跟着一起扯着胀。
他走着走着就不走了,正好遇到一片往下的台阶,谢历升往下迈了两步,然后蹲下直接坐在石台阶上。
高大健壮的人恍然蹲了下去,好像变得渺小了一些,在黑夜里化身一团坚硬又孤僻的迷雾。
姜皂毫不犹豫跟了上去,在他身边坐下。
路灯打在两人身上,把并肩的影子织在一起。
“其实我姑姑不够了解我。”谢历升轻笑,突然很希望兜里能有一盒烟,可惜没有。
“我不会去找她。”
姜皂静静望着他盯着地面的侧脸。
“她不要我和我姐。”谢历升把手表摘下来,焦躁又无所事事地乱摁着:“谁愿意看见自己丢了二十多年的东西突然又出现在眼前?”
姜皂抱着自己的膝盖,轻叹,明白他在烦躁什么:“是啊,她舍弃你们舍弃得很干脆,可是偏偏又给你们争取了最货真价实的补偿。”
“她应该是个聪明冷静的人,好像是认为只要做了力所能及的,愧疚感就能够被抹平。”
“你在怨恨她不要你们吗?”
谢历升抬头,不望月亮而望着路灯的光,总是能在繁杂的事态里抓住最关键的是非对错。
“如果我是她,我也会这么做。”
“我跟你说过,婚姻是一场赌博,她还没上桌就输得叮咣乱响,已经够狼狈了。”
“再不逃离这个赌场只会遍体鳞伤。”
说完,谢历升停顿半晌,自我认定般的“嗯”了一声,补了一个:“对。”
他这句自我安慰般的喃喃彻底击碎了姜皂的怜悯心,她凑过去,坐在他双腿敞开的中间,转身过去扑进去抱住——
谢历升怔神,垂眸盯着视野里她薄薄的后背,手腾在半空没有动。
姜皂趴在他怀里,手在他后背慢慢拍抚,“道理你都懂,但是。”
不是没有人真的在乎谢历升,只是大家都在劝他抓紧时间维护利益,全都默认他铁石心肠,一定不会因为这点事而难过。
他彪悍的人生不会因为一个私生子的身份就遭到损伤。
二十多年来他一直怨恨谢家人不疼爱他,不珍惜他。
没想到到头来,自己才是那个局外人,是一个本来就该站在家门之外的人。
谢历升都不是家庭不美满而已了——他甚至没拥有过父母之家,一秒都没有过。
跟她一样可怜。
姜皂补完下半句:“你还是很想要一个拥抱,对不对?”
这温暖又一针见血的安慰击穿了谢历升的自我防御,他顿在空气里的手指痉抖一瞬,随后紧实地回拥她。
谢历升不再强撑坚强,垂下高傲的头颅,埋进她颈窝。
向她寻求一份安全和庇护。
九月中,酷暑的末尾,下过雨的深夜已经有几分秋季的清凉,伴着风,最适合压马路坐石阶的闲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