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历升没说话。
他意识到——孙燕赌定谢胜出不来这个抢救室了,于是决定在今夜一决胜负。
现在有了这一茬,今天上午云升董事开会的风向,就真的不好说了。
她要用舆论压力把谢历升身上的枷锁勒到最紧,等医生宣告死亡,遗嘱生效的那一刻在和他的谈判桌上更有优势。
她一定要谢历升和谢柔茵姐弟俩主动放弃所有,拱手相让,以来强调自己这二十多年来在这场婚姻和家庭里绝对正确,绝对无辜,绝对理所应得的姿态。
谢紫虽然没有踏入生意场,生活也比较简单,但是看着这两方不断眼神对弈的氛围里,好像也懂了什么。
她气得眉头发抖,瞪着孙燕忿忿质问:“我堂哥人现在还在里面,你就这样欺负他的亲儿子,孙燕,两个孩子从来都没做错什么。”
孙燕不置可否,搂着啜泣的女儿反过来对谢紫说:“我身边这两个难道就不是他亲生孩子了么。”
“我是谢胜一辈子唯一的合法妻子,这么多年,我替他养大了小三生下来的孩子,两个。”她笑一声,语气很轻,却很凉:“你们谢家人从上到下都在欺负我,我说过什么?”
谢紫腮帮子都硬了,看在这里是医院抢救室外面,压着火不发。
谢柔茵捋了把乌黑的卷发,“都已经坐到这儿了,吵这些还有什么用。”
她摇头失笑,虽然是自言自语,却让所有人都听得清楚,尖锐地戳穿:“自己要强一辈子,结果养废的不是外人的孩子,却是自己的。”
“我和历升不计较,只是因为觉得你可怜。”
谢向荣怒瞪她,指着对方,有点要往前去找茬的意思:“你再说一遍!!”
在急救室外等待接应的护士呵斥:“请家属保持安静。”
谢历升没吱声,单手抄兜,手指摩挲着手机的边缘。
他深深压着眉,只觉得眩晕的感觉越来越重,还伴随着呕吐感。
想通宵熬夜的那种沉重,又有点像喝醉想吐吐不出来的难受感觉。
本来网上又出事就弄得人头大,加上这些人你一言我一语地互呛,他越来越觉得沉重,好像有点喘不过气。
谢历升忽然有点后悔没有把姜皂一起带来。
头太疼了,鼻子里也都是难闻的味道,要是抱一抱她说不定能好一些。
…………
凌晨四点三十七分。
抢救室的灯灭,主治医生走出来,摘下口罩,对冲上来询问的所有家属宣告手术结果。
一瞬间的死寂之后,所有人露出了大同小异的表情。
谢家美的一声嚎啕撕裂了僵死的空气。
“爸——!”
孙燕肩膀一下子就塌了,即使脸上并没有意外悲痛的表情,却依旧靠在谢向荣的怀里,好像一时间沧桑了不少。
谢紫叹息低下了头,看着身边一向憎恨生父的侄女,看到谢柔茵一脸镇定却掉下一串泪的样子,不禁动容又难受。
医生宣告死亡时间的那一刻。
谢紫,谢柔茵和谢历升姑侄三人心里闪出的同样的念头。
那就是。
他们输了。
他们行动太晚,谢胜也没有挺住。
谢历升生母放弃所有,为两个孩子争取来的那份财产分配协议——正式作废。
一直靠在墙边的谢历升脸色惨白,额头也冒着隐忍良久的汗光。
他身影一闪,忽然没站稳,刚准备原地蹲下稳住重心,结果像坐在游乐场里的旋转大摆锤上一样,整个世界在眼前越转越快。
紧接着大脑汹涌的摇坠感和胃里的翻涌一同掀起——
他捂住嘴,高大的身影跌跌撞撞,奔向不远处的卫生间。
…………
男厕里的呕吐声音不知持续了多久,最后在久久不停的冲水声中,谢历升抖着双手,姿势僵硬地关上了水龙头。
他的脸一丝血色都没有,脸上不知是水珠还是汗,融在一起一串串地顺着挺鼻顺到下巴,再往下掉,砸在衣服裤子上,狼狈不已。
谢历升双眼洇红,眼球一直不正常地震颤着,手背和脖颈因为突发的病症青筋暴起,忍着强烈的眩晕和疼痛抬起手,碰了碰右耳。
这时,他听到外面有谢柔茵的呼唤,收起手机,强撑着保持头部稳定,一步步往外迈。
弓起的脊背透露着即将崩溃的僵挺。
走出男卫生间,谢历升刚抬起眼——姜皂的脸映入眼底。
他怔住,哑哑地开口:“……你。”
怎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