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他还没有成长到可以让别人依赖他的程度。
周遡想,“要是没有我就好了”。
“如果没有我,周叙应该会过得更好一点”。
他以前也经常这样想过,越想越害怕,担心周叙也会这麽想他,又不敢去问周叙。
万一周叙没这麽想,他问了以後反而让周叙觉得确实没有他更好呢。
但现在他想,如果他离家出走,走的远远的,周叙一直找不到他就放弃了,然後他哥是不是就能上高中了。
正当他怀着满腔心事躺在木板床上的时候,周叙走了进来,卧室书桌太小,他哥上学後一直在客厅桌子上写作业。
周叙不知道要怎麽和周遡说这次上学的问题,平常大多时候都是他这个当哥哥的做决定,而周遡对他可以说是言听计从。
周叙从小缺乏引导,没人教他要怎麽沟通,又该怎麽处理情感,尽管林太婆平时会告诉他和周遡一些大道理,
但这些道理谁都会说,真正用起来可以说是纸上谈兵,收效甚微。
周遡并不在意这些,他不太懂什麽人情世故,对和同学友谊的发展也持以爱怎麽样就怎麽样的态度。
这个少年的内心常年封闭,只有面对他哥时才愿意打开一点。
但周叙就这样奇迹般的成为了一个带着棱角,又能懂点人情世故的人。
平时和人交流的时候,他总是带着一点笑意,如果不是他总给人一种靠不近的感觉,还可以说是温和的。和外婆聊天的时候,他也会尽量开点玩笑让她开心。在面对出去打工这件事,他自认为这是一件正事,也能冷静的分析利弊,安之若素的接受。
平静的就好像他是真的不在意自己能不能上高中一样。
但唯独面对周遡的时候,那些刻意经营的表现就露了马脚,他不知道要怎麽表达自己的感受,甚至是有些笨拙的。
比如哥哥很心疼你这种话,周叙打死也说不出口。
周叙一开始在门口踌躇了一会,终于认命的发现他就是很难对弟弟开口说两句特别的软话。他一直想在周遡面前维持一种你哥我无所不能的形象,从而让他弟弟有个安心的依靠。
习惯性的早熟,习惯性的把自己当成一个大人来对待。况且周叙觉得这件事是他一个当哥的应该做的,没什麽好矫情的。
周叙自我琢磨了一会,也没琢磨出个什麽所以然,干脆直接开门走了进去。
周遡坐起来看着他,两人一时相对无言。
“上学的事你别放心上,你好好学就行了,相信哥。”周叙关上门,实在不知道说什麽其他的,就站在门边干巴巴的憋出来这麽一句话。
周遡看出来他哥在尽力表达对自己的关心,于是乖乖的擡头看着周叙说:“哥,我能不能和你躺在一起睡。”
周叙愣了一下,他总感觉他弟像是有点在……撒娇。
周叙并不知道周遡确实是在“得寸进尺”,毕竟弟弟在他心里一直是一个容易默默吃亏的小孩,于是他十分痛快的同意了。周溯躺在外面,他躺在里面。
周溯把自己塞进他哥怀里,心满意足的偷偷吸了一口气,闻到了他哥身上的气味,他们用的一种肥皂,但他总感觉周叙身上的味道和自己身上的味道不一样。
让人很安心。
他从小就喜欢抱着周叙睡,一直到他上初中之後,两个人长的太快,一张床容纳不下两个人,翻个身都困难。外婆就找人帮忙擡了一张简易木板床放在他们卧室床边的地下,前面略一伸擡手就能碰到书桌,他却不觉得挤,反而因为可以和他哥靠的近而高兴,内心因为分床带来的焦虑也缓解了一些。
周遡心想“我可以不上学,你揍我也好,我可以不上学”。
他把这句话颠三倒四的在心里重复默念了无数遍,然後又做好了一种最坏的打算。
想好以後,他甚至是有点释然的。
周叙其实并不怎麽睡得着,他想起吴半吨说的话:
“要不我回去问问我爸妈,看看他们能不能给两个钱先,咱两家交情也好……”
周叙没让他说完,他不想开口求人,况且吴家的儿子是吴半吨,他和人家半毛钱的血缘关系都没有,人家凭什麽帮他呢?
再说各人有各命,他和弟弟能遇到外婆,已经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他乱七八糟的想着,一会想学校,一会想外婆和弟弟,一会想挣钱的事。
本该越想越精神,但周溯在他怀里安静的呆着,给他一种莫名的踏实感。
周叙就这样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