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药司的血案如同一块投入深潭的石头,虽被皇帝强压下去,但那荡开的涟漪却无声地蔓延至后宫每一个角落。
人人自危,气氛比往日更加凝滞。翊坤宫却似乎然其外,皇贵妃依旧每日处理宫务,探望“病中”的莞贵人,一切如常,只是眉眼间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沉肃。
这日,天气略回暖,积雪消融了些。年世兰以“冬日久闷,需散散郁气”为由,吩咐摆驾御花园梅林赏梅。皇贵妃仪仗虽减了几分煊赫,却依旧引人注目。
她特意绕路,从较为偏僻的西北角进入梅林,那里正是安陵容小太监频繁出没、藏匿诡物之处。
梅香冷冽,沁人心脾。年世兰扶着颂芝的手,漫步其间,看似悠闲地欣赏着枝头或绽放或含苞的各色梅花。
周嬷嬷紧随其后,目光却如同鹰隼般锐利,不着痕迹地扫视着四周。
果然,没走多远,便在一个转弯处,与同样来“赏梅”的安陵容不期而遇。
安陵容只带着一个贴身宫女,穿着一身淡雅的月白绣梅花宫装,披着灰鼠斗篷,越显得弱质纤纤,我见犹怜。
见到年世兰仪仗,她似乎吃了一惊,连忙退至道旁,垂行礼,声音柔婉怯懦:“臣妾参见皇贵妃娘娘,娘娘金安。”
年世兰停下脚步,目光落在她身上,带着几分审视,嘴角却噙着温和的笑意:“原来是安妹妹,起来吧。今日倒巧,你也来赏梅?”
“臣妾宫中烦闷,听闻这几株绿萼开得正好,便想来采些梅花上的雪水,回去烹茶。”安陵容起身,依旧低眉顺眼,回答得滴水不漏。
“妹妹真是雅致。”年世兰笑了笑,目光状似无意地扫过她身后的宫女手中提着的一个小小银壶,“这绿萼梅上的雪水,确是煮茶的上品。说起来,本宫前几日还梦见过一片极好的梅林,花开如雪,香气却有些特别,醒来竟还记得那味道,似是混合了某种难得的异香,令人印象深刻。”
安陵容的身体几不可查地微微一僵,虽然极快恢复,却未能逃过年世兰的眼睛。
“梦境光怪陆离,娘娘日理万机,想必是有所思才有所梦。”安陵容声音依旧柔顺,却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或许吧。”年世兰向前走了两步,靠近一株老梅,深深吸了口气,“就像这现实中的梅香,有时闻着是清雅,有时细嗅之下,却也可能品出些……不该有的味道。”她忽然转头,目光锐利地看向安陵容,“妹妹你说,是不是?”
安陵容脸色微微白,强自镇定道:“臣妾愚钝,不解娘娘深意。梅花清傲,能有什么不该有的味道?”
“本宫也只是随口一说。”年世兰收回目光,笑意不减,“就比如前几日香药司的事,谁能想到,那般清贵的地方,竟也能混入污秽之物,险些惊扰圣驾。可见这宫里的东西,眼见鼻闻,都未必为实。妹妹你说,可不可怕?”
她直接将香药司的事点了出来,如同猝不及防的一击!
安陵容猛地抬头,眼中飞快地掠过一丝惊骇,虽然瞬间便被惶恐取代,但那一闪而过的慌乱,已足够年世兰确认许多事。
“臣妾……臣妾也听闻了,真是骇人听闻……幸好皇上洪福齐天……”安陵容的声音带上了真实的颤抖,这次不全是伪装。
“是啊,幸好现得早。”年世兰语气悠长,目光却如同冰冷的刀子,缓缓刮过安陵容的脸,“那起子黑心烂肺的东西,自以为做得隐秘,却不知举头三尺有神明,这宫里啊,从来没有不透风的墙。你说是不是,安妹妹?”
安陵容指甲几乎掐进掌心,垂下眼睫,不敢与年世兰对视:“娘娘说的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年世兰看着她强作镇定却微微抖的模样,心中冷笑,决定再添一把火。
她忽然叹了口气,语气转为关切:“说起来,莞贵人病了这些时日,总不见好,本宫瞧着也心疼。她那般伶俐的人儿,如今却缠绵病榻,真是可惜。本宫昨日去看她,她竟还提起妹妹你呢。”
安陵容霍然抬头,眼中满是难以置信的惊疑:“提……提起臣妾?”
“是啊。”年世兰故作感慨,“她说病中恍惚,常梦见旧人旧事,也不知怎么,就梦见了昔日与妹妹一同选秀、一同入宫的情景,还说什么……‘草木皆兵,风声鹤唳’之类的呓语,本宫也听不真切。想来是病得糊涂了,胡思乱想吧。”
草木皆兵!风声鹤唳!
这两个词如同惊雷,炸响在安陵容耳边!这是甄嬛在警告她!甄嬛根本没有病糊涂!她什么都知道!她甚至可能已经将怀疑告诉了皇贵妃!
巨大的恐惧瞬间攫住了安陵容!她只觉得浑身冰冷,血液都仿佛凝固了!皇贵妃今日哪里是来赏梅?分明是来敲打她,甚至……是来抓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