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铁横越黄河,一些乘客伸长脖子去看。
江琳戴了一个一次性口罩,一双沉静的眼,望向远方那条泥色的带子。
两岸风景像扯开的画布,水面有驶向远方的孤舟。心胸骤然开阔:世界之大,何苦作茧自缚。
“宝贝,想你!”
韩伟来一条信息。她看了一眼,不回复,闭上眼睛休息。
又来一条:“刚分开就想……”
韩伟曾说,他最恨的就是她的沉默和过分的安静。
就像钓鱼者买的“老鬼最后一招”鱼食,于无声中诱杀猎物。
话少的那个,避免了言多必失,更容易占主动权。话多的那个,则暴露了紧张、弱势,甚至不打自招一些做过的错事。
她一冷漠安静,他就抓心挠肝想东想西。
其实她也不是故意。不开心的时候,就不想说话。一肚子的垃圾,倒给谁合适?她没有分担心事的姐妹,马旋的嘴又不严实。
她是独来独往习惯了的、从小没有亲生父母的女人,像野生的石竹草,有野逸的美,野生的卑微,也有野生的叛逆和无畏。
她怎么给韩伟回复啊?任何甜言蜜语,都是一个“万恶小三”的万恶伎俩。
靠。活到这个份上了。
去年陆天远踹门,韩伟传真闹到领导那里,闹得沸沸扬扬,都没有如今这个“小三”这个头衔杀伤力大。一旦戴上,终生污点。
就像琼瑶奶奶,无论她多么优雅浪漫多才多艺,也难免被一些人用不堪的观点辱骂标识。
她多年的努力,毁于一念之差。
她高考之前就想,凭一己之力,逆天改命,自力更生,远离没有血缘关系的家庭,过受人尊重的日子。
十年不说寒窗也是熬了无数个夜晚才考入大学。她是脱颖而出的女子啊。
到头来也做个过街老鼠一样的小三?
韩伟离不离婚是他的事。她是他和水红不幸婚姻的果实,而不是诱因。
所以她不想推波助澜,去加他的离婚。如果真的在乎,他敢离,她就敢嫁,哪怕未来并不一定幸福。
这个人人戴口罩的年月真好,方寸之间,隔绝一切不必要的寒暄,拒绝一切不想理睬的人。
去年也是在火车上,认识了他,有了这么一段经历,也算是一次人生的教训。
今天谁再在火车上和她搭讪,x他爹!
然,想完全平静下来不太可能。水红的出现,改变了她的身份,细思极恐。如果她一开始就是飞蛾扑火,真相的浮出会不啻人生的惊涛骇浪。
假如,韩伟真的是她第一个男人,怕是也要经历一次抽筋扒皮刮骨疗毒的剧痛。
头倚着车窗,身体每一个部位,还能感受到他留下的痕迹和触觉。疼的地方疼着,酸的地方酸着。
往日的一些细节,星星点点沉浮在脑海。
她曾经那么讨厌的床上事,才刚刚尝到一点点甜。她曾经那么想离开的人,才刚刚有一点点爱。
然后戛然而止。
他回味起他的体力、欲望、频率,自己身体的某些地方就有了胀满的知觉——如果此时给他回复一条信息,最想说的就是一句“我也想你”。
但她就是不。就是不。让她的水红想他去吧。
她手机里他们的聊天记录,往回一天天翻过去,那些她曾经无比厌恶的语言,现在就像伊甸园里的禁果,颗颗散着致命的诱惑。
她居然,从无比排斥拒绝,变成了接纳与想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