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音依旧平淡,没有丝毫波澜,却带着一种令人骨髓冻结的冷意,如同从九幽地府深处吹来的寒风:
“你方才说…他炼成了上品聚气丹?”周厉缓缓开口,每一个字都像是冰珠滚落玉盘,清晰、冰冷,带着穿透灵魂的力量,“手法笨拙,过程错谬百出?”
“千真万确!弟子愿以性命担保!当时炼丹房内数十双眼睛都看得清清楚楚!绝无半分虚假!”赵峥猛地抬起头,急切地回应,眼中闪烁着赌徒般的狂热,“师兄!这绝非偶然!定是那龟甲邪宝之功!此等逆天改命、化腐朽为神奇的邪物,若是落入心怀叵测之人手中,后患无穷啊!此獠邪性已显,若不尽早铲除,日后必成大患!”
他再次重重叩,额头撞击石板的闷响在石室中回荡:
“弟子深知师兄明察秋毫,洞悉幽微!恳请师兄出手,除此宗门隐患!弟子愿为师兄马前卒,万死不辞!”言辞恳切,字字泣血,将一片“公心”和“忠诚”演绎得淋漓尽致。
周厉的目光,终于从那卷兽皮古卷上彻底移开,完全落在了赵峥身上。那目光不再是审视,而是变成了一种纯粹的、冰冷的、如同打量一件工具或是一块砧板上肉块的漠然。他没有立刻回应赵峥的“慷慨陈词”,只是静静地看着他,深陷的眼窝如同两口深不见底的寒潭。
石室内的空气似乎再次凝滞,连油灯的光焰都仿佛被那目光冻结了。
“隐患?”周厉的唇角,极其缓慢地向上牵动了一下,形成一个微小而冰冷的弧度。那不是笑容,更像是一道刻在寒冰上的裂痕。“倒也算不上什么大患。”他的语气轻描淡写,仿佛在谈论一只微不足道的蝼蚁,“不过,那枚龟甲…”
他的话音微微一顿,指尖在冰冷的石桌面上轻轻敲击了一下。笃。一声轻响,却如同重锤砸在赵峥心头,让他浑身一凛。
“确实…有点意思。”周厉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毒蛇吐信般的嘶嘶尾音,在空旷的石室里显得格外阴森,“能令一个废物脱胎换骨,甚至逆乱丹道常理…此物,不该在一个外门杂役手中蒙尘。”
赵峥的心脏狂跳起来,血液瞬间冲上头顶。成了!师兄果然对那龟甲动了心思!他强压下几乎要冲口而出的狂喜,努力维持着脸上恭敬惶恐的表情,但眼底深处那丝贪婪和兴奋却无论如何也掩饰不住。
“师兄明见万里!”赵峥的声音因激动而微微颤,“此等重宝,唯有师兄这般人物,才配得上拥有!林衍那废物,不过是走了狗屎运捡到罢了!他根本不懂其中玄妙,留在手中也是暴殄天物!”
周厉的目光掠过赵峥脸上那掩饰不住的兴奋,如同看穿了一层薄纸,深潭般的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几乎无法察觉的讥诮。他没有理会赵峥的阿谀,只是缓缓抬起了枯瘦、指节异常突出的右手。
宽大的灰色袖袍无声滑落,露出一截苍白得毫无血色的手腕。他的指尖在左手佩戴的一枚毫不起眼的暗灰色指环上轻轻一抹。
空间仿佛被投入石子的水面,荡开一圈极其细微、肉眼几乎无法捕捉的涟漪。两件物品毫无征兆地出现在冰冷的石桌之上,就在那盏摇曳油灯昏黄光晕的边缘,散着截然不同却同样令人心悸的气息。
左边,是一枚龙眼大小的丹药。
此丹通体呈现出一种极其诡异、近乎妖异的暗红色泽,表面并非光滑,而是布满了无数细密、扭曲、如同活物般微微蠕动的深紫色纹路。这些纹路在昏黄的灯光下明灭不定,仿佛有粘稠的血液在内部流淌、沸腾。丹药本身并无药香散出,反而隐隐透出一股浓烈的、令人作呕的血腥气,以及一种更深层次的、源自生命本能的躁动与暴戾气息。仅仅是看着它,赵峥就感到丹田气海中的灵力不受控制地微微躁动起来,一股原始的、想要撕碎一切的毁灭冲动悄然滋生。
右边,是一个扁平的黑色玉盒。
玉盒材质非金非玉,触手冰凉刺骨,表面没有任何纹饰,光滑如镜,却仿佛能吸收周围的光线,使得盒身周围的光线都微微扭曲、黯淡下去。盒子并未完全盖严,露出一道极细的缝隙。从缝隙中,隐约可见盒内铺着黑色的丝绒,其上整齐地排列着三枚细如牛毛的银针。
针体极其纤细,短小,不过寸许长,在昏暗光线下几乎难以看清。然而,当赵峥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那缝隙时,一股难以形容的阴寒瞬间攫住了他的神魂!那并非物理上的寒冷,而是一种直透灵魂、冻结思维的恶毒阴气!仿佛有无数细小的冰针,顺着他的视线直接刺入他的识海深处,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和瞬间的恍惚。他闷哼一声,脸色霎时变得惨白如纸,慌忙移开视线,心脏狂跳不止,背后瞬间被冷汗浸透。
“认得么?”周厉的声音响起,如同冰锥凿击着赵峥紧绷的神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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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峥艰难地吞咽了一口唾沫,喉咙干涩得疼。他的目光死死盯着那枚暗红色的诡异丹药,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这…这难道是…爆元丹?”他曾在一些极其隐秘、描述禁忌丹药的残破古籍上看到过类似的记载——以燃烧本源精血、透支生命潜力为代价,短时间内强行拔升修为境界,霸道绝伦,后患无穷!
“眼光不错。”周厉的声音平淡无波,仿佛在谈论一件寻常物品,“服下此丹,半个时辰内,可令你修为暂时突破至炼气后期巅峰,甚至…触摸到筑基门槛的门槛。”他枯瘦的手指轻轻点向那枚散着妖异血光的丹药,“代价么…自然是有的。根基损毁三成,精血亏空,寿元折损。若过度催药力,爆体而亡亦是寻常。”
根基损毁三成!寿元折损!爆体而亡!
每一个字都像重锤砸在赵峥心上,让他脸色更加惨白,眼中闪过一丝本能的恐惧。但他没有退缩,反而猛地一咬牙,眼中血丝密布,那是对林衍刻骨的恨意和对龟甲贪婪的欲望压倒了恐惧。他嘶声道:“弟子明白!只要能完成师兄所托,弟子甘愿承受!”
“很好。”周厉的指尖移向那个散着不祥气息的黑色玉盒,“此物,名为‘锁魂针’。”他伸出枯瘦的食指,用指甲极其小心地、如同对待最脆弱的琉璃般,轻轻拨开盒盖。
盒盖开启的瞬间,一股更加浓郁、仿佛能冻结灵魂的阴寒煞气猛地弥漫开来!石室内的温度仿佛骤然下降,连摇曳的油灯火苗都猛地一矮,颜色变得幽绿了几分。盒内铺着墨玉般的丝绒,三枚细如牛毛的银针静静躺在其中。它们太细了,在昏暗光线下几乎难以看清实体,更像是一缕缕凝聚成形的、极致的阴寒与恶毒。
“以秘法淬炼,内含七种阴煞之气,专伤神魂。”周厉的声音如同寒冰摩擦,“中此针者,初时不过微麻,如同蚊虫叮咬。然阴煞入髓,侵魂蚀魄,如跗骨之蛆,难以驱除。轻则神魂剧痛,意志崩溃,神智昏聩,修为停滞;重则识海枯竭,魂魄离散,形同废人,生不如死。”他的指尖悬停在玉盒上方,并未真正触碰那细针,仿佛那针本身便是活着的剧毒之物。
“此针极其阴毒,炼制不易,反噬亦强。催动时需以自身精血为引,心神相连。若对方神魂之力远强于你,或针体被毁,煞气反冲,施术者当其冲,神魂重创,非疯即傻。”周厉抬眼,那深潭般的目光再次锁定赵峥,带着一种审视工具承受极限的漠然,“你,敢用么?”
神魂重创!非疯即傻!
赵峥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剧烈颤抖起来,牙齿咯咯作响。爆元丹的代价是毁灭肉身根基,而这锁魂针的反噬,却是直接毁灭灵魂!他看着那三枚细如牛毛、却散着恐怖阴煞之气的银针,仿佛看到了通往地狱的钥匙。
但眼前,却不由自主地浮现出林衍那张平静的脸,还有那枚该死的、散着澄澈灵光的聚气丹!屈辱、愤恨、以及内心深处对那龟甲所代表力量的、无法抑制的贪婪,如同最炽烈的毒火,瞬间吞噬了他所有的恐惧!
“弟子敢!”赵峥猛地抬起头,双眼赤红如血,额角青筋暴突,面容因极致的疯狂而扭曲狰狞,声音嘶哑如同野兽低吼,“只要能拿下林衍,夺回那邪门龟甲献给师兄!弟子万死不辞!神魂俱灭,亦在所不惜!”
“万死不辞?”周厉嘴角那道冰冷的弧度似乎加深了一丝,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残酷意味。他枯瘦的手指轻轻拈起桌上那枚暗红如凝固血块、表面紫色魔纹蠕动的爆元丹。丹药脱离桌面,那股浓郁的血腥气与暴戾的生命躁动感瞬间变得更加鲜明,几乎化为实质的冲击,让赵峥的呼吸都为之一窒。
“证明给我看。”周厉的声音毫无温度,如同宣判。他两指捏着那枚妖异的丹药,手臂平伸,越过石桌,递到赵峥面前。昏黄的油灯光晕下,那丹药仿佛一颗微缩的、搏动的心脏,散着致命而诱惑的气息。
赵峥的瞳孔骤然收缩!他没想到“证明”来得如此之快,如此直接!这枚爆元丹,此刻不再是提升力量的希望之匙,而是赤裸裸的投名状,是通往深渊的门票!剧痛、根基损毁、寿元折损、甚至爆体而亡…这些代价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绕上他的心脏,带来剧烈的绞痛和窒息般的恐惧。他的身体本能地向后瑟缩了一下,喉结上下滚动,干涩的喉咙里出“嗬嗬”的抽气声。
石桌后,周厉的目光如同两柄淬了万年寒冰的匕,无声地钉在他脸上。那目光里没有任何催促,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漠然和审视。仿佛在说:路已指明,踏不踏入,在你一念。若连这点代价都不敢承受,又有何资格觊觎那龟甲之力?又有何价值值得他周厉赐下重器?
这无声的压迫比任何呵斥都更令人绝望。赵峥的牙齿深深嵌入下唇,一丝腥甜的铁锈味在口腔中弥漫开。他眼前再次闪过林衍的脸,闪过那枚上品聚气丹的光泽,闪过龟甲上玄奥纹路的模糊光影…屈辱、嫉妒、贪婪,最终汇聚成一股毁灭一切的疯狂洪流,瞬间冲垮了理智的堤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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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弟子…遵命!”
一声如同困兽濒死的嘶吼从喉咙深处迸!赵峥猛地伸出剧烈颤抖的手,一把抓向周厉指间那枚爆元丹!指尖触及丹药的瞬间,一股灼热、滑腻、带着强烈生命躁动的触感传来,仿佛握住的不是丹药,而是一块刚从岩浆里捞出的、搏动的血肉!
没有丝毫犹豫,带着一种破釜沉舟、同归于尽的狰狞,赵峥将这颗妖异的血丹狠狠塞入口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