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末秋初的蜀府,暑热未散。崇庆城近郊的山峦上,又有桂树新绽。
微凉的晚风吹卷起无数紫藤花瓣,伴着温汤中蒸腾的雾气,悄然迷了人眼。
李知野解了轻甲,仅着一件贴身劲装,双手环抱在胸前,唇线紧绷、眉头压低,凝眸的眼神一错不错地望着池边的巫厌。
其实刚开始听说巫厌要去泡汤,他就不赞同。
漂亮哥哥身上那伤可是对穿的窟窿,好得慢,前几次换药时,那好容易弥合起来的伤口还崩裂开渗过好几次的血。
韩铭也一再强调要静养,少牵动伤口,更不能沾水,更不能磕着碰着。
李知野有心,想给巫厌捧起来,当件稀世瓷器。但偏偏他家哥哥不自知,竟想着要去水中嬉戏。
偏他张口一个不字都没成型,巫厌的手指就先一步竖到了他的唇峰前,面上更巧笑弯了眼:
“我有法子,将军先别着急拒绝。”
而后,巫厌就拿出了一盒充满异香的药膏,当着他的面涂抹在指尖上,又将整只手浸入水缸。
很明显——
涂抹有药膏的指腹在水下生成了一层半透明的薄膜,十分晶莹剔透地隔绝了水汽。
李知野一愣,惊讶地看向巫厌。
巫厌回给他一个浅笑,从水中抬起手用巾帕擦拭,“怎么样,这回,该许我去了吧?”
李知野抿着嘴,紧蹙的眉峰一点儿没散,伤口不能碰水的事是解决了,可、可……
见他实在犹豫,巫厌扶着水缸边沿欺身上前,伸手拨弄了一下,将二饼那小孩转过去,在他发出诶诶的疑惑声间,下巴搁到了李知野肩头:
“暑热,身上黏,将军,可怜可怜我?”
他的声音本就好听,何况故意压低拖长了声儿在人耳边上合着热气轻哼。
莫说是李知野这样本就心里揣了点意思的,就算是换成旁人,恐怕也挨不住这样的。
李知野的心狂跳两下,想要躲开那磨人的热气,又怕自己动作太大伤了巫厌,脖子往旁边一伸,就拧得抽了筋。
他嘶嘶两声,五官皱在一起,反惹得巫厌一惊,收敛了脸上调笑的神色,正经站直了:“怎么?”
大概是觉着丢人,李知野抿抿嘴,后退一步自己扭了扭脖子,低下头踟蹰片刻,小声道了句:
“……那好吧。”
巫厌怔愣,还没反应过来,小将军就已经抓过二饼吩咐下去——去熏蒸堂定个没人的小院,然后再准备齐一应用具,还有去崇庆城内的如富居。
“如富居?”
“嗯,”李知野点点头,一本正经,“买些软糯的糕点,还有前儿我们吃那家炒货铺子叫什么来着——你说他家炸小黄鱼好吃的那个?”
二饼:“……”
小孩狠狠闭了闭眼,最终还是点头领命去了,虽不明白为什么,但他还是觉着自己此时此刻待在这儿有点多余了。
之后,一切便是顺理成章。
李知野塞了满当当一马车,带着巫厌浩浩荡荡去了熏蒸堂,除了二饼准备的东西,还让老板娘着意添了不少果酿和蜀府麦茶。
巫厌是真想泡个汤,他受伤月余,刚开始的时候总是躺在床上用厚被子焐着,后来即便能擦身了,也觉着难受得很。
这回有了阿增带回来的药膏,倒是挺方便,就是身上没力气,换沐衣的时候要假手小将军帮忙。
反正前面他意识全无的时候都是小将军帮他擦身的,巫厌这会儿也坦然。
倒苦了李知野,眼睛一时间不知道该往哪儿放,看真切了怕自己起些不该起的欲念,看不真切又怕没穿好、拉扯着伤了巫厌。
就简简单单换件袍子,反弄得李知野一头一脸的汗,后背也绷得极紧,简直比一场苦战还难捱。
巫厌换好了沐衣,也没穿鞋,赤足踏在青石板上就来到了沐池中间,热气蒸腾到脸上,惹得他轻轻叹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