济世堂的铜钱叮当响,如同蜜糖,引来了嗅腥的苍蝇。
女户们小心翼翼守护的“玉屑粉”和粉条生意,尽管快嘴刘再三叮嘱要保密,但频繁的往来、突然宽裕起来的手头(偶尔换回的盐块、粗布、甚至一点点猪油),终究还是漏了痕迹。村西头这些娘们儿不但种出了吓死人的“磨盘薯”,竟还能把那土疙瘩变成比细粮还金贵的“药引子”换大钱的消息,如同毒蔓,悄悄缠绕了赵家集每个嫉妒的心。
里正堂内,气氛压抑得能拧出水来。
赵富贵肥硕的身躯陷在太师椅里,脸色阴沉得能滴墨。下面站着赵麻子、王屠夫,还有几个平日里唯赵家马是瞻的族老。
“查清楚了?真是济世堂?”赵富贵的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
“千真万确!”赵麻子三角眼闪烁着怨毒的光,“俺家小子亲眼看见快嘴刘那泼妇从济世堂后门出来,揣着一串钱!掌柜的还笑着送她!还有,王屠夫,你说!”
王屠夫吭哧着,猩红的牛眼里全是贪婪:“俺婆娘前几天去邻镇,看见济世堂门口挂出新牌子,说什么‘玉屑粉’专供,化痰止咳,药效倍增…一包卖得死贵!不是那群贱妇弄出来的鬼东西是啥?”
“反了!真是反了!”一个族老跺着拐杖,“一群牝鸡司晨的贱货!弄出点妖物,倒让她们攀上高枝了!这还有没有王法!富贵,这口气不能忍!那红薯、那粉方,本就该是咱赵家集的公产!岂容她们私藏牟利!”
“公产?”赵富贵细小的眼睛里寒光一闪,肥厚的手掌猛地一拍桌子,“对!就是公产!那红薯藤既然是货郎带来的,货郎走的是赵家集的路,喝的是赵家集的水,这东西就该是赵家集的!她们私藏不说,还用妖法牟利,败坏赵家集风气!此风绝不可长!”
他猛地看向一直缩在角落、眼神阴鸷的赵有才(他的一个远房侄子,平日里就好勇斗狠):“有才!带你的人,去村西头!把那些妖薯、还有做那劳什子粉的家伙事,全都给我‘请’回来!咱赵家集,要替祖宗清理门户,收了这些惑乱乡里的妖物!”
“得令!”赵有才脸上横肉一抖,露出狞笑,一把抄起墙根靠着的粗木棍,吆喝着早就候在外面的七八个膀大腰圆、手持棍棒锄头的赵家子弟,气势汹汹地直奔村西头!
豺狼出笼,恶风扑面。
荆棘壁垒外,张寡妇正带着两个年轻女户巡逻,远远看到赵有才那伙人提着家伙、满脸凶戾地冲来,心知不妙,立刻尖声示警:“快!快回壁垒!赵有才带人来了——!”
尖锐的呼喊瞬间撕裂了下午的宁静!
壁垒内的女户们如同受惊的雀鸟,顿时乱作一团!快嘴刘脸色煞白,第一时间冲向存放淀粉和粉条的棚子;李二姐则慌忙要去堵垒壁的豁口。
“哐!哐哐!”
赵有才根本不废话,带着人冲到壁垒前,抡起棍棒就朝着那好不容易扎起来的荆棘栅栏猛砸!木屑纷飞,荆棘断裂!
“里面的贱妇听着!”赵有才一边砸一边厉声咆哮,“奉里正爷的令,收缴惑乱乡里的妖薯妖粉!识相的自己滚出来把东西交上!否则别怪爷们儿棍棒不长眼!”
“放你娘的屁!”张寡妇目眦欲裂,隔着栅栏骂道,“那是俺们辛辛苦苦种出来的!官府都判了俺们能用水!你们凭什么抢!”
“凭什么?就凭老子手里的棍子!”赵有才狞笑一声,猛地一脚踹在一处本就脆弱的栅栏连接处!
“咔嚓!”一声脆响,一大片栅栏被硬生生踹开一个缺口!
“冲进去!抢!”赵有才大手一挥,如狼似虎的赵家子弟顿时嚎叫着从缺口涌了进去!
“跟他们拼了!”王嫂子眼睛赤红,抄起手边的草叉就扑了上去!她肋骨的伤还没好利索,动作踉跄,却带着一股不要命的狠劲!
“抢粮食啦!强盗进村啦!”快嘴刘一边尖声哭喊,一边拼命把一罐罐淀粉往身后藏。
场面瞬间失控!
棍棒挥舞,锄头乱抢!女户们如何是这些壮年男子的对手?不断有人被推搡倒地,哭喊声、咒骂声、棍棒打在肉体上的闷响声交织在一起!
赵有才目标明确,直接带人冲向那片依旧藤蔓茂盛的红薯地和晾晒淀粉粉条的棚子。
“拦住他们!不能让他们糟蹋咱的命根子!”张寡妇嘶吼着,挥舞铁锄挡在薯田前,被一个赵家子弟一棍打在肩膀上,惨叫一声跌倒在地。
几个男户冲进薯田,如同野猪般践踏着葱郁的藤蔓,挥舞锄头就朝着地下刨去!肥沃的土壤被粗暴翻开,一个个硕大的红薯被胡乱挖出,扔得到处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