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延打斗中也不时看看他们的状况,预感情况不妙,便想先行脱手去救他们。衍月自然知道他的意图,偏在此时加紧攻击,叫他一步不能移动。
“担心他们麽?有阴魂作伴,他们不会有事的,顶多被吃个胳膊啃个大腿,一时半会儿还死不了。说起来这一切也要多亏你啊,若不是你在城中杀了那麽多人,哪有这麽多的怨煞之气,这麽多的游魂野鬼啊?我将它们聚集起来,却正好可以对付他们。你若不舍得,只管去救他们,只是你也要有本事先从我手下逃走啊。”
衍月攻击越来越迅速,交战许久,他的灵力却似乎取之不尽丶用之不竭,攻势猛烈,着实叫他头疼。
“卑鄙!他们两个没有得罪过你,我们之间的恩怨别扯上他们,有仇都向我来要,放过他们!这是我们两个之间的私事,我们自己解决!”
衍月微微挑眉,“何来无罪之说?商闲有罪,他的子孙便代代有罪,除非杀尽!他们身上既然留着商闲的血,便也是孽障,理当诛之!我便要让你眼睁睁看着他们被阴魂吃干净,叫你心痛!”
商延无心恋战,又脱逃不得,一时被他控住,亦无计可施。
商决和商雪眼看着结界裂开口子,眼看着阴魂钻了进来,他们只得举起长剑,生硬地劈砍。
无灵力操控的剑杀伤力几乎为零,只是可以暂时叫它们靠近不了而已,长久之後,必然无用。
阵上的金光越发耀眼,生成一片光的灵泽,骇人的灵力蠢蠢欲动。飓风倒吸入阵眼,他们的身子也被一股吸力扯着,快要站不稳。
商延情急之下顾不得全身而退,用力发出剑招之後便直接遁走,趁着灵力攻击的分秒机会,从他手下逃出一步。
但这样做的结果便是来不及回防,衍月劈下的剑光直直打在背上,叫他即刻呕血坠落下去。
虽然他在空中再次站稳,又迅速接近商决身边,替他们解了围,但代价就是他的身子重伤,战力大减。
衍月飞身下来,落在他们身外,看着这场护子心切的好戏,不住感慨:“果真和你父君一样,都是个重情之人,叫人好生触动。只是你未免太傻,为了我这两个小侄儿弄得伤重呕血,实力大减,实在是不划算。原本你还有能力和我一战,如今却只有挨打的份,岂不是叫我这个做哥哥的欺负你麽?”
商延冷哼一声,将他们护在身後,“杀我之时便是哥哥,可笑!你若是顾念半点血肉亲情,便放过他们两个,稚子无辜,何苦株连?你要杀我我没意见,落入你手,千刀万剐也随你的意,但是他们不可以!你若有点人性,便放他们一条生路,代价找我来要,我负担得起!”
“父君!父君不要……”商决和商雪连连哀求,抱紧他的身子,哭着求他。
商延却狠了狠心,不为所动。
衍月道:“稚子无辜?芙笙背叛父君的时候,我也像他们这般大,放在他们身上是无辜,在我身上就是罪有应得吗?我凭什麽要承受她背叛的痛苦啊?有人为我求过她吗?她一走了之,与你父君双宿双栖,叫我苦等,叫我受尽冷眼,我就不无辜吗?”
他的眼眸越发鲜红,像个走火入魔的妖,眸子微微一转,也是摄人心魄的。
“她一走了之,图个轻松快活,可知我日日以泪洗面之痛?她不爱父君,所以我这块从她身上掉下的肉,也不讨她欢心。可我从小也不是一个坏小孩啊,我也想缠着她,我有什麽错?她该死的,我只恨自己还不够狠,没叫她死得更惨!”
衍月几乎是咬牙切齿在说话,眼中隐隐有水光闪烁,让他的眼眸看起来愈发深邃骇人。
自临世起,衍月便不讨芙笙喜爱,旁的王子公主恩宠加身,他却自小是个娘不疼娘不爱的。
衍月小时乖巧,喜欢缠着父君和母後,叫他们同自己玩闹。伽掩心爱他,即使政务繁忙,也会同他闹闹再去处理,芙笙却总也不爱搭理他,命些侍婢将他带出门去,便将他打发了。
衍月也能感觉到母後对自己不太喜欢,他以为是自己做得还不够好,于是课业丶法术都更用功学习,也会说些讨她欢心的甜话,在她跟前扮扮鬼脸逗她发笑。
衍月想着自己再乖巧些,母後总会爱惜他的,便一个劲往她跟前凑。芙笙却总是冷着脸,她会在他面前哭,却从未在他面前笑过。
看她落泪,衍月会反思是不是自己说错了话,叫她伤心了,便会软着语气安慰她。芙笙却往往哭得更厉害,直到侍婢将他带出殿外,她才会好些。
衍月便会去问父君,母後为什麽不喜欢自己,伽掩只道她是太累了,叫他乖些,莫去叫她烦心。
衍月便听父君的话,一有空闲,便是在钻研术法,或是舞刀弄剑,少去她的寝宫。不过他还是会忍不住躲在宫墙外偷偷看她,但又怕她烦忧,不敢再去跟前。
他以为随着时间流逝,随着他的长大,他们之间的关系会好转的,便不再执着于此。可直到他成年,接过仙君之权,芙笙也总是避着他,不与他说话。
伽掩病重之时,衍月侍奉床前,却总不见芙笙前来侍疾,他便去她寝宫,问她为何对父君如此狠心,连病重也不肯探望,芙笙只道他的生死与她无关,便将他打发。
衍月觉得奇怪,自他小时起,父君与母後便极少共处,父君总在他面前说她的好话,她却只字未提伽掩,越发疑虑,便去质问她。
芙笙便将当年之事告知于他,道伽掩以权势相要将她强娶,断了他和商闲的姻缘,她原本不喜欢他,成为仙後也非她所愿。至于後来怀上衍月,也只是因为伽掩强迫,亦非她所愿。
衍月听得一愣,悲极而泣。其实他只是一个想要被疼爱的孩子,却原来连他的出生都在她意愿之外,他注定不被喜欢。
衍月与她生了嫌隙,芙笙也无心与他和解,趁着伽掩病重在床不能动弹,时常飞离王宫,于西域与商闲密会。相思千百年都没断过,只需相遇,便会复燃,二人便相约于伽掩死後成亲,结成连理。
不料私情却在他死前暴露,衍月质问芙笙置伽掩与他何地,芙笙只道他们二人是重枷锁,以後的时光她要为自己而活。
衍月盛怒,将她禁足宫内,商闲却带兵突袭仙宫,将他打伤,再将芙笙救走,回到西域便于当日成亲。
衍月重伤阻止不了,消息传到伽掩耳中,却将他生生气死在病榻之上。
……
衍月擡头看了眼天空,颇讽刺地一笑,“芙笙将我生下,未尽过一日母亲之责,我不怨她,无视我的讨好,我也不怪她,毕竟她将我生下,于我亦有大恩。我尚且可以说服自己看在血亲的份上不去恨她,我也以为可以一直这样欺骗自己下去。
可直到她将你生下的那天,你将她彻底夺走的那天,我才发觉我的嫉妒心开始作怪。我努力了数百年都得不到的东西,凭什麽你才刚刚出世,轻而易举就都得到了?你是她的孩子,可我也是她身上掉下的肉,也是她的一部分,她凭什麽如此对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