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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5章 第194章 顿首（第1页）

第195章第194章顿首

那巨蛇被刺穿的眼睛已经完全恢复了，姜银姣正和蔓箩战得焦灼，她的双目亮如琥珀，瞳孔已然成了竖瞳，身子愈发像是捕食的动物。黑色中扭曲的色块与光斑让大脑中的一切闪烁，但杜若凡还是看透了那浓雾，与庞大如山峦般的蛇对视着。

他看到那尾巨蛇有和人类一样的眼睛，冷静丶专注地看向自己。胸膛内心脏疯狂泵血，两颗瞳珠滚烫丶要烫穿他的血肉，回到它来处的黑暗。耳畔响起姜丹铅的嗓音，他呼唤着两个音节——

若凡。

若凡。

若凡。

谁在呼唤他？是姜丹铅丶姜银姣，还是姜铂尔，是李梦萍丶杜维国？是他爱的谁？名字的音节回荡在黑色的召唤中和色块碰撞，碎裂，旋转。脖颈上流淌过的液体，骤然比心脏更烫，灼烧着皮肤。他大吼了一声，灵魂一下子顺着血管重新流向指尖。杜若凡抓住姜丹铅的手道：“去帮银姣！”

姜丹铅怔了刹那，立刻跃上蛇头加入混战。两人配合的身影融入黑暗，唯剩两把噬刀如同两弯弦月在水面上飞旋，快到只能窥见半抹银边。血液在身体中沸腾着，连皮肤都跟着蠕动，那种不容置疑的力量即将在身体中爆裂，把他重新捏造成所需要的形状。

视线被黑暗晕染开了，船棺，蔓箩，巨蛇，双生子，都被吞噬。他双手的边界已经消失，所闻所见丶正在被重塑——

杜若凡还是看见了一切，他看见蛇鳞中两颗人类似的眼睛，看到男人和女人的蛇尾交缠，编织衔首，如时间流动；那是舞蹈丶战争，祭祀，爱和死亡，王母缠绕着王公，用发丝穿过他的身体，令他折伏在地上。王公挣扎爬向王母，那密如细网的发丝却发出铁链碰撞之声。王公在那条路上追逐着他的母亲，蛇尾划出生死永恒的秘密。

不要排斥，不要引导。

杜若凡仍然注视着巨蛇的眼睛，他和它在这一刻也是同生同源的，把我当成你自己去分享。他窥见蛇目中两个羽人陪伴左右，手持玉胜。它吞下两颗眼睛，山峦震颤，川流翻腾，如远古呼唤般的啸声。北极星旋转过大地上人造的眼睛，它会把他们三个都吞下去，让两种黑暗得以联系，诞生出真正的王公。

姜丹铅如飞鸟般跃起，银锋一转为他踏过，翻上船身缠住那蔓箩。噬刀划出刁钻的弧线，飞向那双支撑身体的手臂。半空中荡开一小团扭动的波纹，姜银姣接住噬刀，如影般划向蔓箩弯下的脖颈。一瞬间巨蛇突如其来游出水面，直接竖起了上半身！两只猩红的眼睛骤然拔高，水流顺着湿滑的蛇鳞如注落下，淋湿了杜若凡的脸。那蛇扭动着，杜若凡却感到仿佛有不存在的细线将他也牵了起来，甚至他的双脚有几秒钟离开了地面。很疼，顺着那细线要把瞳珠，把思绪和心脏都从身体中扯出来。某种比黑色更沉丶更重的降临在他身上，杜若凡浑身的肌肉不受控制颤抖起来，思绪重新开始晃动。他剧烈地喘息，脖颈上被姜丹铅咬出的伤口灼痛发烫，那烙印将他飘散的心念钉回眼前。他双手不由死死按住自己的胸口，仿佛要将那两颗躁动欲出的瞳珠按回体内。

那种比黑暗更沉的，究竟是什麽？大蛇张开巨口向他扑了过来，但他没有动，将思绪沉入其中。穿过所有去寻觅那根细线，牵动，两条蛇尾仍然拧在一起亲密无间。那是什麽？杜若凡伸出手指，好像触碰到那枚细线，他摸到了死生，爱恨，在王公已不存在的望向那条路的眼睛，极致便都同一。巨蛇黑洞般的大口放慢切做一格一帧，他要做的是什麽？

巨蛇丶蔓箩，是王公的一部分，亦不是王公。

杜若凡跌坐回地上，脑仁像被揉过一样难受。他下意识地看向双生子所在的方向，蛇口停在了半空中，尖牙离石道不过数米距离。姜银姣被蛇尾卷住，姜丹铅噬刀上燃出火焰，流向蔓箩垂下的发丝。火在它身上也只舞蹈，他翻腿绞上它脖子，姜银姣被甩下来落回船板，巨蛇再次动了。

杜若凡心颤了下，思绪与身体抽离，他抽身同时蛇口咬上石道，再度停滞。

是蔓箩在操控着这条巨蛇，只有生死攸关之时大蛇才会行动！蛇只是容纳王公力量的容器，那不是它们之间真正的维系。

杜若凡抓住了那条纤细却坚韧的线。他爬起来，顺着那流向追溯，把自己所拥有的一切放在线上。在虚空中，杜若凡的手指轻轻拨动了那根细线，无数簇白羽忽然从半空中生出，顺着那细线刺出羽管丶刺破黑色，将胸口与那尾巨蛇以羽毛连接在一起！

羽毛织成的丝线穿透巨蛇猩红的眼丶穿透漂浮在水面上的船棺，连上那具扭曲无面的躯壳。蔓箩如蛇般绞缠猎物的身体第一次发出了类似人类的声音。或许是笑声丶或许是嘶鸣，又如婴孩的啼哭，仿佛声带刚被赋予形状般的丶痛苦丶迷茫而破碎的音节。杜若凡平静地从那枚丝线上注视着他，所有爱着他他爱的人，当死当生，被王母赋予永恒，透过细如发丝的羽线重若千钧染上那一切。水面上的黑色开始翻腾，色块与光点疯狂闪烁着，拼凑成无数画面。无数的人，山外的人，王母的孩子，消散的形魄，挣扎的蛇种，手拉手面对着爱与死。光点狂乱地绞碎这些画面，永恒的力量却一次次重新拼凑。蔓箩蛇尾上的鳞片炸开，爆发出短促的尖叫，它伏在船板上的身体剧烈扭动，两条纤细的手臂胡乱挥舞着，试图抓挠什麽，却又不知该抓向何处。惨白的皮肉下，有什麽东西在疯狂蠕动，蠕到它背上，肩头，手背，仿佛急于要凝聚出一副五官，却徒劳无功。

双生子仍然只见浓稠的黑暗，但两人立刻察觉到了这诡异的变化。巨蛇身上红黑团状的花纹跟着变化起来，一瞬间心念电转，姜银姣不顾剧痛的肋骨大声道：“铅！”她蹬着蔓箩跃起翻旋，姜丹铅跟着跃起，借她托力跃上巨蛇。他也以种非人的姿势如蛇般缠上蛇身，两把噬刀同时夹在指尖——

杜若凡伸手抚上那根羽线，他的指尖顺着那根细线划向大蛇，线割破他的手指，被血染红丶染上雪白的绒羽。姜丹铅几乎贴着湿冷的鳞片俯向蛇头，他用膝盖顶住，两把噬刀不受控制地爆发出蓝色火焰，同时刺向大蛇的双眼！

血染过细线，穿透蛇丶船丶蔓箩，落向水面。大蛇双眼中喷出细虫般的灰雾，与蓝色火焰共舞着燃烧。巨蛇的身影开始闪烁丶错位，浓稠的黑色被一股无形之力撕扯变形，终于露出了水面……

噬刀刺中双目。细线迸碎，杜若凡的指尖还停留在那里，这次他穿透黑暗看见了姜丹铅半跪在蛇头上的眼睛，若是世上真有永恒，也不过正在此刻。

“这是关于爱丶死，与血的秘密。”杜若凡望着姜丹铅道，“请你收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