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罗雅燕很快反驳了她,轮得到你失落吗,那可是电老虎,行业内的黄埔军校好吗,毕业即就业,就业直入好单位。冯月出就笑了,心里踏实起来,她当然希望姚春晓过得好。
和姚春晓见面那天她罕见地紧张起来,这些年也经历很多事情,她能算得上是宠辱不惊了,有问题解决问题,有状况搞清状况,但她总想起分别时候姚春晓眼睛里的泪,那么小的一个孩子,还有从书包里掏出来的那本小人书,现在还放在宋青莲的书架里。
当然她最挂念的还是姚二,姚观夏,她现在怎么样了,真被送人了吗,找回来了吗,这几年计划生育宽松了很多,不是公职人员的话交了罚款就能生了。
很快这些就被姚春晓解答了。
见面那天比想象的还要匆忙,姚春晓每天被课业与打工催得连轴转,她成绩一直不错,高考她爸妈一定要让她报本省的师范,她不愿意,一意孤行来了北京,但也跟家里闹翻了,他们不支付她的学费,又因为家庭条件不算贫困,评不上人民助学金也拿不了伙食补助或者特困补助,就只能全都靠自己。
好在她学校还不错,电专学生的数学和物理又是出名的好,她在外面做家教辅导学生,顺利的话一年能把学杂费攒下来,她今年的学费还没补交,还在欠着。
平日的饭费生活费都是靠她省出来的,以及卖一些电子配件,插排台灯电池计算器什么的,还有倒卖随身听,她会修,有时候当废品收回来能赚个差价。赚不了大钱,但薄利多销,能填饱肚子。
冯月出听着心都揪起来,姚春晓和以前挺不一样的了,以前虽然也文静个子不高,但现在实在是太单薄了,跟纸片一样,甚至可能因为营养不良,头发发黄,手指头脱皮,衣服也很旧,一点也没有大学生的精神面貌。
但其实周颖和姚海洋日子过得挺不错的,他们出来单干接活,姚海洋是真懂技术的人,虽然比不上大老板,但到手的钱要比在部队时候的工资还多上不少,那一胎也是他们心心念念的儿子。
“他一下生家里氛围就不好了,观夏送出去两年,那家人并没有外面看的那么好,观夏性子又拔尖,吃了不少苦。送走观夏他们也会互相埋怨,总是吵架,扔东西,后来生意赚了钱补交罚款又把观夏接回来了,但是……”
姚春晓不说了,低头喝了一口热水,谁都能想到。
“观夏回来总是闹得所有人鸡犬不宁,有回差点儿没把那个弟弟弄丢了,我爸很生气就打了观夏,观夏就不念书了……”
“反正……反正大概就是这样,我跟观夏关系也不如小时候那么好了,有时候我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但我来北京读书的路费是她塞给我的,她零零散散还给我邮钱,她才那么小,打工的□□让人看了都发笑,我不要,她说不要就烧了扔了……”
“我做梦都想一睁眼就到三年后,分配工作能拿工资有个单位宿舍,那我就把姚观夏接来,哪怕她恨我也强迫她学点什么,读不进去书,哪怕厨师美发也行啊,不过我还是想让她学学电脑操作……”
姚春晓才坐下说了没几句话,看了眼手表就要走,要到她干活的时间了,她还去发小广告,马路边上看谁车窗开着就把广告塞进去,要是车主也在车里头,少不了一顿臭骂,但她太缺钱了。
“春晓,还是学业为主,学费我借你。”
已经并轨改革,学费并不是一笔小数目,几乎有冯月出一年工资的少半,但家里宋行简的工资占大头,单位有食堂房子是分配的,吃住基本不花钱,宋青莲还小,所以没什么大开支。
姚春晓谢绝,她自尊心极高,也不是没人说过想要资助她,她不愿意,她现在最怕欠人人情。
冯月出又说那给利息,姚春晓才松口,在纸上写了个很高的利息,比一般借款都要高,这样她才愿意。
姚春晓离开时候半玩笑半认真地说。
我有回
做梦梦见你把观夏收养了。
冯月出心里也不舒服,她还记得那时候姚海洋骑着自行车带姚春晓跟姚观夏去赶集,前头的大梁上坐一个,后面的车座上坐一个,两个小姐妹总是欢声笑语,还有那只山猫。
多好的日子啊。
今年冬天的雪格外多,冯月出走着走着,灰沉沉的天空又飘起雪花来,到了寒冬腊月,天冷得夸张,前几天还冻死个人,跟家里吵架跑出来喝酒,喝完睡到大街上,第二天人就没了。
冯月出却好像感觉不到冷,她把帽子围巾都解开,仰着头望着天空,冷风把她的脸吹得泛红,雪花触到温暖的肌肤融化,她望着天空,觉得自己似乎长了翅膀,飞过低矮的民房,新建的高楼,城市边缘的大烟囱,春天的柳梢,夏天的蝉鸣。
人生是如此的浩渺,生命是一幅流动的画卷。
她错了。
冯月出向前走,雪积得很快,她身后延伸出两道脚印。
回家时宋行简也在,他之前太忙了,这段时间就显出几份清闲,甚至许久没动过的手风琴也拿了出来,他在拉一首前苏联的民歌,以前那个小院里,那棵枣树下,宋行简偶尔会有这样的闲情逸致。
“怎么了?遇到什么事了?”
宋行简放下手里东西迎上去,拿了毛巾给冯月出掸雪。
冯月出别开宋行简的手,抬起头,说道。
“行简,我们离婚吧,青莲跟谁都可以,不会影响我对她的爱,这辈子我只会有她一个女儿。”
“行简,对不起,我做了对不起你的事,我也对不起杜辉,但我并不是想要离开你跟他在一起,你们都应该遇到更好更合适的人,而不是我这样一个朝三暮四三心二意摇摆不定的人。”
“不管怎样,请你相信,我是真的爱你的,也爱这个家……”
冯月出开始哭,眼泪像积攒成一条小河,沿着下巴往下掉,脸颊湿漉漉的,粘着纷乱的发丝,她是如此的伤心。
宋行简觉得心脏被揪起来,他想舔舐干净那些眼泪,他不想让她哭。
他就是完全的光伟正吗,并没有,关于杜辉没死的消息,他知道的要比所有人以为得还要早得多。
爱太狭隘了,又太奇异,他以为杜辉很快就会结婚生子,或者像其他土老板那样,总在某些不知道的地方藏着几个老婆,哪怕有过几个女伴。他一直在等待,只要这样,那他马上就跳出来,认回这个兄弟,边境雨林里的出生入死不是假的,训练场上的惺惺相惜也不是假的。
他无法去怪月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