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有大事联合执法一次,街边就能干净个几天,冯月出有时候觉得其他部门的人都比她们部门要风光点儿,像个吃国家饭的。
不像她们,人人都讨厌,收了东西的小贩讨厌,等着要吃饭的市民讨厌,写了举报信想让家门口清净点的群众也讨厌,因为这事儿就不是一刀切的事儿,人民也要生活的呀。
冯月出在这中也学到了不少迂回战术,但有些事儿还办不好,别说别的了,她自己妈就搞不定!
县里划了一块地儿专门让人来摆摊儿,但没人爱去,要收费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按冯秀容的话说——
“哪个愣货早上骑半小时自行车去买张煎饼果子,都要出城了,你们当官的动动脑子好不好!”
冯月出觉得自己挨这骂挺冤枉的,她就是个纯执行的角色,什么都轮不到她来说。
冯秀容就往人多的地方跑,要不公交站,要不临近十字路口,等着吃煎饼的排一长队,堵住骑自行车忙着上班的人,队里的人知道这是冯月出她妈,穿着便服时候劝诫着顺便也买一煎饼果子,他们也是小市民,也得吃饭过活。
这一天不只是管乱摆乱放,质量问题,斤数问题,坑蒙拐骗啥都管,卫生问题就更是了,除了乱扔乱放的,还有黑得发亮的抹布,用了不知道几个月的油,甚至有些人还有肺结核皮肤病什么的,小县城就那么大,办事的社区打听打听就知道,但你也不能不让人家干,下岗了也得生活呀,没去偷抢贩毒,好歹是靠自己双手干活,社会有一部分承接责任。
冯月出经常拿这个当早餐,她家里的小孩也吃,所以得出这煎饼果子属于干净的良心食品。
这推算没错,冯秀容是个挺爱干净的老太太,虽然嘴巴有点碎,脾气不太好,但良心还是有的,所以就老老实实摊个煎饼果子,没搞那些可捞油水更大的。
反正不管人家怎么跟她说她都答应,字该签也签,但第二天就是还去。
冯月出后来才知道这事儿,冯秀容也知道自己女儿一根筋,她跑去别人管辖的地方,躲着冯月出,给别人添麻烦。
谁沾亲带故的没点儿亲戚啊,要是所有人都这样搞不都乱了套吗,冯月出气够呛,推着冯秀容的车就跑,一点余地也不留,说什么要在仓库压半个月。
但对于她们部门来说这可是不合规的,她们没这个权力,一个星期内人来赎走写个保证书就行了。
但冯月出就不放,冯秀容气得不行,她说她要上访要往上告,冯月出这是欺压百姓。
冯月出说有能耐你就去。
当然去不得,冯秀容自己在家里生气,别的人也来奚落她,她跟对面卖油条豆腐脑的老婆子吵过好几次嘴。
她跟宋青莲说,以后可不能像她妈一样傻的一根筋,得向着自己家人。
宋青莲马上挺直腰板向后一掐胳膊就开始背包拯的清心为治本,直道是身谋,那阵子包青天在电视上正火,很长一段时间内都是宋青莲的偶像,她还爱摇头晃脑地唱新鸳鸯蝴蝶梦,意思当然不大理解。
“你跟你妈一样是个小混蛋!都走,以后不许来了!”
就这样,宋青莲也被赶走了。
但她这次是昂首挺胸走的,她觉得姥姥才做错了呢。
宋青莲最近身边都有人跟着,那伙亡命之徒虽然已经被抓住重罪追加起诉了,但任谁想起来还是一身冷汗,那针管里面是艾滋病患者的血液,赌和毒永远不可能分家。
她放学之后就只能去爸爸单位,那里气氛总是很严肃,宋青莲不爱去,她就缠着舅舅,她觉得跟舅舅在一起也很好玩。
“切记,我们是不能单独执法的,一是怕遇到危险,二是……互相监督,别做了错事。”
这是冯月出第一次带高陵玉出外勤,高陵玉是队里最年轻的,还是大学生,平日里大家都比较照顾,就算出外勤也把她挡身后面,让她做一些记录工作。
“嗯嗯。”
高陵玉认真点头。
“要是遇到这种没有太多卫生问题的,队里人一般都不远处站着抽根烟,咱俩就说说话,给人点反应时间,能主动走得最好。”
果然,见到这身制服那摊贩利索收拾东西就走了。
最后墙角留个佝偻着腰的老太太,她年纪很大了,头发花白,脸上的皱纹都堆在一起,脸皮拉耸着,推着一个木头盒子样的小车,里面装的都是针头线脑,纽扣顶针,铅笔橡皮头绳指甲刀挖耳勺什么的,还有一些很小的塑料小兵人。
冯月出过去挑了个削铅笔的小刀付钱,扯着嗓子对那老人说这几天上面要开会,严查,别出来卖。
那老人耳朵不好,延迟地点了点头,然后慢腾腾拖着箱子往家走。
高陵玉看见那箱子后头是个寻人启事,还粘着一张照片。
“哎,是个可怜人,你在外面遇到多关照点,不过她也不惹事,很配合工作的。”
刘大队长是这儿土生土长的人,几乎哪片儿哪些人有什么困难都知道,这个老奶奶命不好,儿子下生时候憋到了,脑袋不太好使,孩童智商,丈夫救完人自己溺水死了,她好不容易拉扯傻儿子长大,儿子十多年前又走丢了。
“等等,前面这种情况咱们得抓住他!”
就堂而皇之光明正大地学校门口,不少初中生围着那人,他张开着一只大口袋,让围着的人翻看,嘴里不停说着。
“我这儿不止有碟啊,还有书呢,你们懂得……”
旁边的小孩跟着一起笑,冯月出站他身后伸出手揽过来。
见到那衣服他是瑟缩了一下,但见到两个女人又马上趾高气扬起来。
他初来这片,还没遇到冯月出。
“呦,看两张碟还不行吗,我跟我朋友们分享呢。”
“你跟他们是朋友?”
这男的最起码二十岁出头了,抹着发胶,脸上坑坑洼洼的,脑袋上有一个尖,穿着皮衣皮裤,有点掉皮,冯月出手一蹭就掉下来一块。
她大概瞧一眼就知道是些什么东西,披着正经外皮的,直晃晃露着的,这两年她没少跟这些东西打交道,在路边大人下班聚集地方卖卖就算了,竟然卖到学校门口来!要是严打时候能抓去枪毙了。
这些卖盗版碟的经常出问题,还有不少买碟的人投诉到监察大队,几块钱买的碟把几百上千块放碟的机子搞坏了。
但这事儿是禁止不干净的,所以大多时候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这种卖到学校门口的就不能放过了。
“对啊,就是朋友,我们也能是朋友啊,要不要交个朋友?我这些能学到不少知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