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沈半溪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沈晋华一巴掌打偏了头。
“你自己想想有这个可能吗?要是你成绩好,用得着学艺术吗?我们家哪有那个钱供你读?与其浪费这个钱丶这个时间,还不如你自己静下心来多花点时间看书丶学习,为什麽成绩不好?肯定是不够用心丶不够努力!”
沈晋华说着,又给自己倒了碗茶,“你能读就读,考不上就出去打工赚钱,家里可没钱供你学那个什麽艺术。”
一般这个时候,沈半溪绝对不会多嘴一句,可沈晋华这话反倒提醒了他,于是沈半溪捂着被扇麻的半张脸,平静地开口:“意思就是只要我自己赚钱,就能学了,对吧?”
沈晋华没想到沈半溪居然学会了顶嘴,只觉得沈半溪是年纪上涨,翅膀硬了,不屑地嗤笑道:“你赚钱?你能去哪里赚?谁要你?”
撂下这句话,沈晋华也没想着等沈半溪回答,自顾自摔上门回房间了。
赶在寒假前,沈半溪辗转着从朋友那里问到了工作,朋友的一个远房亲戚在南越开了家干快递分拣的厂子,只要年满十六周岁就能去,薪资不低,而且因为过年期间,工资比平时还要高,但工作也不是一般的累。
沈半溪出生在年末,本该与下一届一起上学,但当时沈晋华为了混一个优惠政策,就找关系把沈半溪提前弄去了学校里。
像是安排好了似的,沈半溪生日後的一个星期,学校便放了假。和家里人知会了声,沈半溪便定下去南越的车票。
期间,周翠生百般不舍,念叨着沈半溪不该遭这罪,几句话给沈晋华说烦了,拍着桌子怒斥自己的母亲,“说来说去的烦不烦?他要去就让他去,看他能搞出什麽名堂来!”
或许就是因为这句话,让沈半溪的决心更甚。他只是脾气好丶性子静,又不是没志气丶没野心。倘若真的没有追求,沈半溪早会在考虑到家庭因素後,直接拒绝黄雪燕。
但他不想,不想就这样随便上一所混学历的大学。他知道自己不够聪明,且不是所有的努力都有回报的,他只能另寻出路。
在南越的这段时间,沈半溪身心俱疲,白天要连着工作十二个小时,中间只有一个小时吃午饭和晚饭,就连上厕所的次数也有限制。晚上回到员工宿舍,他还得花时间完成寒假作业,顺便复习一些旧知识。
好在薪资是可观的,一下就包下了沈半溪的集训费用,以及省着点花也够用的生活费,沈半溪觉得这是值得的。
回程的火车上,他藏不住的开心,一想到自己真的做到了,便多了几分对自己的肯定,而且从另一方面来说,这也是对沈晋华的有力回击。
真好啊,沈半溪忍不住感叹。
但这份开心并没有持续多久,沈半溪怎麽都不会想到,沈晋华从头到尾就没把他放在眼里过,不知道是什麽时候借的外债,竟让人追到了家里来要。
几乎想也没想,沈晋华从沈半溪的衣柜里翻出了那笔钱,还了债之馀还给自己买了包烟,连一毛钱都没给沈半溪剩下,还自说自话,说是沈半溪这麽多年应该孝敬他的。
沈半溪下了晚自习,没半个小时就发现了,正是因为太过在意,所以他每天回家都会清点一遍数额。
那天是沈半溪这辈子第一次与沈晋华发生正面争吵。
“还钱,”沈半溪的声音平静得可怕,“那是我要去集训的钱。”
沈晋华丝毫不在意,享受地点了支烟,“养你这麽大花了那麽多钱,我让你还了吗?敢这麽跟你爸说话。”
沈半溪红了眼,颤抖着声音,提高音量重复:“那是我要去集训的钱!”
“你冲谁喊呢?”沈晋华的火也上来了,拎起沈半溪要打,“去不了就去不了,你还能反了?!”
沈晋华完全不控制力度,像对仇人一般对着沈半溪拳打脚踢,气上头了便口不择言,把话说得难听。
“丧门星,生下来就把你妈克死!谁知道我身上的病是不是你招来的?!好不容易养大点能赚钱了,用你点钱还不行了,养不熟的白眼狼!”
果然越亲的人越清楚刀子该往哪里捅。
正好周翠生下山回家,看见沈晋华正在往沈半溪身上踹,沈半溪流着泪,却一声不吱。沈晋华被拦住了,但孩子也已经打完了。就算日後伤口好了,也会留下无法愈合的疤。
浑浑噩噩地过了一个学期,沈半溪每天只睡四五个小时,只要睡不着就爬起来学,虽然进步不大,但好歹也是提升了。
天气越来越热,不知不觉已经夏天了,树荫里看不见的蝉,叫嚣得让人心烦。
吃过午饭,周翠生突然把沈半溪拉到自己房间里,从衣柜最下层的棉被里摸出一个信封袋,强硬地塞到沈半溪的手里。沈半溪一摸,立马就明白了,说什麽都不肯要,这是真心的,该拿的钱他要不回,而周翠生的钱,他拿了也只会给心里徒增不安。
周翠生突然用力,掐得沈半溪有些疼,语气不容置疑。
“乖乖!给你就拿着,从小到大你也没求过什麽,高考是人生大事,你有自己的考量是好事,是我们不行,给不了你支持。你放心用,这些钱都是奶奶采茶叶赚来的,不是什麽赃款。”
说着,周翠生擡手撩了下沈半溪有些长了的刘海,发现他早已红了眼。沈半溪不是爱哭的人,可越长大却越发现,无能为力是那样的让人心酸,明明知道结局,却无法阻止其发生。
周翠生伸手撇去沈半溪眼角的泪,安慰似的捏了捏他的脸颊,“哭什麽?别人都不知道,只有我知道,我们半溪啊,是块璞玉,可不能就这麽浪费了。”
自那之後的很长一段时间,沈半溪到处托人找兼职,同时还要兼顾自己的学业,本来就没什麽肉的身体,又消瘦了不少。
一直到集训临近,他才得以短暂地喘口气。